你說你沒貪過錢財，沒收過私禮，清清白白一個人，那又是如何送得起這萬般貴重的賀禮的？

就在眾人愁云慘淡之際，門下給事中尚祈忽然反應過來，公然開口質問道：“韓太傅，您當年不是也贈了晴昭公主一座芙蓉玉香爐！若是按您所說，您的俸祿也供不起這樽香爐吧！”

想當年，他們這群人若不是看著一品首輔韓墨初往公主的嫁妝單子里添了一份那麼重的賀禮，他們也不會隨之跟風，攀比著往禮單上砸錢啊？

韓墨初輕飄飄的揚起角：“本向來清貧，那香爐是陛下早年間的賞賜，統共也就那麼一件拿得出手的東西，也算是為陛下盡些心意。諸位大人，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眾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只能老老實實的在那集賢錄上重新填上一串能保命的數字，灰溜溜的領回一副“功臣牌”算完。

誰能想到，七八年前的一場婚禮，能跟今時今日的朝堂掛上勾呢？

功臣牌的材料用的是最廉價的桃木，因為時間湊，所以刺都不曾打磨干凈。下方懸掛的流蘇都纏在一起了，上面的字跡也是急著趕出來的，有些連墨跡都沒干。得了功臣牌的臣子也不敢怠慢，只能將這個做工糙的爛木牌子用琉璃罩子供奉起來，時時反思一下自己當初為何會蠢到那種地步，削尖了腦袋給人送把柄。

眾人懊悔之余，也不得不佩服。

韓墨初這個渾然如玉的首輔大人，竟然能把抄家這件事辦得這麼清新俗。

又沒撕破臉，又繳了銀子，又能讓他們中的所有人從此對顧修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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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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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鑄幣

京中派發“功臣牌”的東風很快吹到了大周各地, 所有在晴昭公主大婚之日贈過厚禮的員們都十分“主”的填寫了集賢錄，把為多年斂來的財富掏出大半捐回了朝堂。

當然，韓墨初也并不是不近人。

那些不甚寬裕, 但心系家國的員們即便遞上了銀子, 他也不允戶部帳, 原封不的與他們退了回去。

韓墨初此舉，不但讓國庫充盈, 且給了大周所有員一個警醒。

那便是天下沒有不風的墻, 他們行有沒有犯國法其實為上位的君王一清二楚，只看君王想不想置他們罷了。

白生生，亮閃閃的雪花紋銀匯汴京。剛閑逸了沒幾日的戶部員們又像冰面上的陀螺一般轉了起來。

國庫之中銀錢充裕，太傅韓墨初也終于得了空閑騰出手來將那種即將問世的新幣的母圖繪制了出來。

是日，又是細雨紛紛，春溫潤的一天。

申初時之時，小太子顧毓誠頂著一頭熱汗穿著一貴氣人的云錦箭袖袍，肩上掛著一柄致小巧的竹弓, 拎著一只大的灰野兔從門外跑了進來。

這一小袍子是太妃金氏斥巨資找蘇州繡娘做的，連袖口都捻了一細細織的孔雀金線，腰帶上鑲滿了一圈拇指大的鴿石。只是此時金線蒙塵，寶珠沾灰，整個人看起來灰頭土臉的。

跟在后的君王顧修也是一墨龍紋的袖獵裝，裁剪得的袖袍服在上，襯得人愈發的英氣人, 勇武不凡。

父子二人后，監總管元寶背著兩幅箭袋, 另有七八個小太監抬著幾個裝滿獵的大筐, 一道進了宣政殿。

年滿七歲的小毓誠終于長得比顧修的弓高了, 顧修答應過他，等他長得比弓高時就要正式教他騎了。

故而從毓誠的生辰之日算起，顧修但凡有空都會親自帶著毓誠到獵場去。

父子二人回來時，韓墨初正守著那張寬大的案聚會神的給手中的畫作勾線。

一清俊文雅的雪青暗紋絳紗袍宛如春日細雨，潤無聲。

同那對泥猴一般的父子形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小毓誠拎著兔子一路蹦跳著翻過了宣政殿的門檻，踮腳湊到了韓墨初面前：“亞父亞父，你看誠兒今日自己獵的兔子！”

“小殿下這麼小小年紀都會獵兔了？比亞父可強多了。”韓墨初擱下手中的毫筆，屈指刮了刮小毓誠臟兮兮的小鼻尖兒：“誠兒拿去給吳姑姑，晚膳就吃它了。順道讓吳姑姑給你臉，換服吧。”

“唔！好！”

小毓誠一蹦一跳的飛到了尚宮吳氏的下，韓墨初則逮到了同樣跑了一熱汗的顧修，親自淘了帕子給人臉：“陛下不是說帶誠兒打靶去麼？怎麼這麼快就讓他獵活了？”

“誠兒學得快，所以今日朕抱著他在馬背上試了試，想不到這孩子竟不害怕，獵得越多越高興。”顧修閉著眼睛抿著，一不的任由韓墨初在他的臉上作威作福。

“臣看，是陛下自己想玩兒了吧？”韓墨初將帕子拋回了手邊的水盆里：“說起來，春獵之事也是太！祖一朝傳下來的祖制。自從陛下登基就擱置多年，陛下若是真想過癮的話不如正經辦上一回，到獵山去玩兒個兩三日。不然再過幾日新幣推行之事提上日程，陛下想去可也沒了機會了。”

“等孩子們年歲再大一些再說吧，眼下朝中的宗親臣子中偏好騎的不多。到時候只你和朕兩個人下場，也沒什麼意思。”顧修目中稍縱即逝的落寞被韓墨初盡數看在眼里。

還記得舊年顧修第一次參與春獵典儀，那時節顧修的那幾位兄長還都在世，現在就只剩下寧逸親王一個了。

如此是人非，也難怪顧修不愿大張旗鼓的辦春獵之事。

“那也罷了。”韓墨初簡單收拾了筆墨，將話題轉到了時下該議的政務之上：“陛下還是看看臣今日午后與新幣繪制的母圖吧。”

顧修點點頭，將韓墨初繪制的圖紙托在手中仔細端詳起來。

韓墨初所繪制的新幣圖樣與舊幣大致相同，依舊是元方孔的形制，只幅面之上多了九條象征皇權的飛龍，以及象征祥瑞的云紋。

新幣的背面則是圍著方孔四周寫著四個纂書小字：“載，盛，通，元。”

顧修一字一頓的念了出來，不疑：“載盛？載盛二字從何而來？”

“陛下登基之時隨我大周先祖擬了國號為永定，而今四海升平，九州繁華，正是一朝鼎盛之時。”韓墨初湊在顧修邊與人共同托著手中的圖紙：“臣想著陛下何不就此改元為載盛，方不負如今我大周睥睨四海之大勢。”

“載盛…載盛…君為盛世之載…君載千秋之盛…”顧修念著念著忽而覺得這幾個字重如千斤：“子冉啊，載盛二字朕可擔得起麼？”

“陛下自登基以來掃除貪腐，簡朝政，開疆拓土，富足民生。而今我國庫之中一年的民生賦稅便抵得上永熙一朝三年的總和，舉國百姓無災無疫，無殍無饉。”韓墨初展笑道：“如此太平盛世之下，陛下自然擔得起載盛二字了。”

“子冉所說的這些功績若無你在旁輔佐，朕也極難事。”

“臣過去只說要陛下不可妄自尊大，又何曾說陛下要如此妄自菲薄了？”韓墨初將晾干了墨跡的宣紙接了過來再次用鎮紙展平：“臣是陛下的臣子，試問臣想做的哪一件不是數典忘祖，哪一件不是為天下之先？若是沒有陛下為臣做后盾，做壁壘。臣又有哪一件事能做的？所以臣與陛下乃是相輔相，誰離了誰都一樣不能事。”

顧修盯著桌上那張繪制著新幣的圖紙，恍恍惚惚的攥住了韓墨初的手腕，不自的與人臉著臉站在桌案之后：“君臣相輔相，夫妻亦是相輔相，子冉是臣還是……”

“父皇！亞父！晚上吃炒野兔丁好不好！”換好了新的小皇子顧毓誠從里間蹦了出來，見了兩人親近的模樣連忙捂上了眼睛：“父皇亞父你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