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初最喜歡喝的一種茶湯并不是茶，而是用焙干了的松針再加幾朵干燥的玫瑰一起熬煮的。

這是蘇澈人生中寫的第一張方子，為了治療他那時時不時會發作的夜驚之癥。

易鶨先生每日都會替他煮了，再盯著他喝下去。

松針苦，易鶨先生每次都會與他調上一點蜂。

時間久了，就了習慣。

異鄉的韓墨初并沒有什麼睡意。

這好似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與顧修分開最長久的一次，并且是在異國他鄉的千里之外。

這樣安靜的深夜，沒有顧修在他背后糾纏，他當真有些不大習慣。

書桌前，他鋪開了筆墨準備與遠在汴京的顧修上一道請安折子。

告訴他，他已經平安抵達羅剎境，以及即將展開的和談細則。

寫著寫著，韓墨初想起了今日的宴會上，一道以烈火烹制的熊滋味還算不錯。顧修一向很喜歡吃這樣稍稍帶著一點煙熏氣味的食。

若是顧修今日也在，必然會最喜歡這一道菜。

還有一道牛做的點心也不錯，若是知道做法可以讓宮的尚宮吳氏做了給毓誠吃。

毓誠這孩子最喜歡帶著味兒的點心了。

當然，遞給顧修的奏報上不能寫他吃了熊的事，要寫也只能寫羅剎的熊羆是否可以用來為和談的條件。

寫了半晌，韓墨初忽而覺得頭泛，他端起蓋碗淺淺的抿了一口，一極其悉的生苦甜在口中炸裂開來。

他低頭一看，手中的蓋碗里赫然飄著幾油綠的松針和幾點細碎的干玫瑰花瓣。

韓墨初捧著裝茶的蓋碗一不的坐了許久。

猛然間，一枝冷箭破窗欞，彩繪的琉璃應聲碎裂，箭頭著他的后腦飛穿而過，直直的在了不遠的墻壁上。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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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深究

清晨。

一夜淺眠的韓墨初被一陣驚悚的鞭撻聲從睡夢中喚醒。

他翻的作幅度稍稍一大, 掛在床幔之上的鈴鐺就跟著響了起來。

銅鈴的聲音清脆明快，在安靜的清晨顯得格外耳。

韓墨初睜開眼睛撐著床邊的墊剛坐起來，門扉便被推開, 幾個羅剎國的男奴端著盛滿清水的銀盆以及一系列盥洗所需的用品魚貫而, 他們面無表的垂著雙眼圍著韓墨初的大床跪了一圈。

昨天夜里, 一枝冷箭險些穿了韓墨初的后腦，琉璃窗碎裂的聲響迅速引來了門外的鐵甲侍衛, 以及得到消息趕來的大祭司諾相。

眾人趕來時, 箭的兇犯早已消失在了夜之中。

諾相派了邊的親信將這起惡劣的事件通報給了王安捷琳。

然后韓墨初的落腳就被換到了這間既寬敞又華麗的大臥室之中。

諾相介紹說，這里曾經是王同的丈夫大婚時用過的。

王陛下是為了表示歉意，特地將韓太傅的住所挪到了這里。

至于這些掛在床幔上的鈴鐺，諾相也做出了解釋。

他說：生在羅剎的貴族們為了保持自律，所以在床幔上掛了鈴鐺，鈴鐺一響他們就必須起，這樣就能保證他們不會因為懶惰而賴在床上。

當然，因為鈴聲響起而懊惱殺人的貴族也并不在數。

跟隨這幾個男奴一齊進來的還有兩個韓墨初自大周帶過來的侍。

“韓太傅, 奴才們服侍您洗漱吧。”兩名侍互相卷著袖子淘了巾準備服侍韓墨初臉。

“不必，你們與宮中一樣把東西留下就退下吧。”韓墨初坐在羅剎國特有的床榻邊，把方才的話又用羅剎語重復了一遍。

他與顧修都是自生在遠離皇城的荒涼之地，即便坐上了至尊之位也不愿時時這樣事無巨細的伺候，更何況他這會兒還在異國他鄉。

羅剎的男奴們聽見了韓墨初的吩咐，都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生來就是奴仆的他們不明白一個份高貴的外邦國使怎麼可能會自己洗漱？

今日是正式開啟和談的第一日。

更, 洗漱，綰發, 戴冠, 韓墨初相當利落的將自己收拾妥當, 并且隨便用了一點羅剎當地帶著咸酸味的黑面餅充當早膳。

這種羅剎國的早膳雖然多有些難以下咽，卻出奇的落胃充。韓墨初邊吃邊想，如若能將此引進大周，在荒年發給災民大約會救活許多人。

韓墨初才剛用過早膳，屋門之外傳來了侍悉的聲音。

“韓太傅，諾相大人請您一道過去與王陛下問安。”

韓墨初低聲慢應，推門走出屋外，門前一左一右兩個大周來的侍衛立刻將黑金的豹蟒披在了他的肩上。

韓墨初這一行人在四個鐵甲兵的帶領下轉過了羅剎皇宮中幽暗的回廊來到室外。

行到室外，明的之下，韓墨初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場多多有些慘烈的刑。

冰天雪地里，皇宮門前的空地上豎著兩架巨大的車。車上兩個□□的羅剎男人被綁了一個大字，后兩個比熊虎還要高壯一圈的羅剎漢子揮舞著長蛇一般的長鞭，得刑之人猶如劣馬嘶風一般哀嚎。

一陣鞭刑的霧散去，嘩啦兩桶鹽水將兩個遍鱗傷的男人兜頭淋，最后暴的綁了雙手，掛在了一旁的吊桿上。

在這兩人之前，重的木杠上上已經掛著五六個渾是，并且掛滿冰霜的，他們仿佛從冰湖里撈出的凍魚一樣拼命掙扎，最終還是逃不過被凍僵的命運。

在車的正后方，還站著一縱穿單瑟瑟準備接刑罰的男奴。

這一對剛解了下來，另一對立刻又被綁了上去，重復著與先前如出一轍的流程。

韓墨初從刑場的正中穿過，迎面就到了從皇宮另一側朝他的方向走來的大祭司諾相。

清晨的羅剎冷得本不似人間，諾相換了一雪白的狐貍，全上下裹得就只剩了一雙眼睛。如果不是此人一開口便呼出來的白氣，很難想象這個人究竟是從哪里呼吸的。

“韓太傅，您昨夜睡得可好？”

“托諾相大人的福，在下睡得很好。”韓墨初朝刑場的方向看了一眼，實話實說道：“不過被這空地上的靜醒了。”

“因為昨夜險些傷到您的冷箭，王很是憤怒，這些人都是原本撥給您用的男奴和護衛，他們沒有保證您的安全，所以必須罰。”諾相頓了頓道：“王陛下的意思是，每人十五鞭，之后再在那吊桿上吊上一天，若是他們活下來了，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若是沒有活下來，也就只能怪他們自己了。”

“昨日的冷箭在下其實并未放在心上，就只是不明白，在下作為外邦國使，昨日初到貴邦何以就要遭此橫禍？”自從昨日的茶湯過后，韓墨初在與諾相一齊步行時總會有意無意的向后側上一步。

“昨日的事也不算是飛來橫禍。”諾相偏過頭，將韓墨初拉到了與他齊肩的位置上：“韓太傅有所不知，這羅剎的宮廷也并不單純。上一任國王的弟弟明廉公爵也在這座宮廷之中住著，也許是他想通過傷害你而引來大周對羅剎的討伐，從而奪取政權。又或者昨日來的人本就是王陛下想要試探你而有意為之。照今日清早王陛下置這些人的形來看，我倒是更傾向于后者。”

由于年之時的關系，韓墨初對與大周并非同宗的異族一向很難抱以共，也并不覺得這些無辜之人是為他而死。

他唯一能覺到的，就是這位羅剎王的殘暴。

一個把殘暴與惡毒的流于表面的人，往往都是不足為懼的。

“多謝諾相大人直言相告。”韓墨初微笑著與人頷首：“在下還有件事一直想請教您。”

“嗯？韓太傅有何事想問？不必這般客氣。”

“諾相大人既然是十歲前都在我大周境生活，不知您那時跟隨父母是在何定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