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無罪，為何要跪？”韓墨初的回答又短，又不給人面子。

“大膽！此是大理寺正堂！容不得你一個犯這般放肆！還不速速給本跪下！”郭贏猛然摔下了手中的驚堂木，聲音大的足夠嚇死一百多只剛出生的蒼蠅。

霹靂一聲驚堂木響，韓墨初原本清潤的目忽然出了徹骨的寒涼，他平靜的抬起雙眸與郭贏四目相對：“你當真，要本跪你？”

郭贏與人對視一眼，莫名其妙的從心底打了個寒戰，皺眉暗道：早知方才不喝那麼多茶水，弄得現在好端端的想出小恭。

正所謂，恐懼的盡頭是憤怒。

郭贏今日是奉皇命來審案的，他說什麼也不能還沒審出個一二三來，就先被這個犯嚇死。

“韓墨初！”郭贏捂著狂跳的心口，攥著驚堂木給自己壯膽：“你坑殺皇親，以下犯上，一個犯之還敢如此囂張！來人！將這個不知死活的犯給本拖下去！鞭笞五十！”

哼！大理寺的鞭子各個里面都盤了鋼，等下一鞭子下去，看你還敢不敢這麼狂了！

郭贏喊了這一嗓子，堂下的差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最后還是那兩個方才“押送”韓墨初上來的差，勉勉強強出個笑臉，走到韓墨初跟前躬做了個引路的手勢。

“那個...這位大人...您請...”

韓墨初斜了郭贏一眼，順著差手指的方向，風輕云淡的走了下去。

郭贏坐在長案之后，一下一下的給自己著心口，氣還沒等勻便跑過來一個小差來與他通傳：“大人，大人，陛下邊的元寶公公來了！”

“元寶公公？”郭贏聞言立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的迎了出去：“元寶公公，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您到此可是陛下有什麼”

“郭大人啊，您審案辛苦了。”監總管元寶抱著一方木盒客客氣氣的同郭贏行了個禮：“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陛下著我來與韓太傅送些日用，外加這三百兩黃金是給郭大人您的。”

郭贏恍恍惚惚的接過了木盒心底一虛，方才的尿意更明顯了：“臣與陛下問案，是天經地義之事，陛下何以如此厚賞？”

“郭大人，您誤會了，這些黃金是陛下有事相求，并非賞賜。此番韓太傅雖然涉事，可畢竟也自將陛下養大的恩師，陛下舍不得太傅大人真委屈。”元寶一抖浮塵，指著后十幾個抬箱子的小太監：“這不是一下了朝，就差奴才給韓太傅送日用來了。陛下說了這些黃金刨除給太傅大人買吃食的錢，下剩的您就只管留下，不必有所顧慮。若是不夠，或是太傅大人有什麼短的缺的，您就只管差人去宮中取。”

“啊...原來...原來如此啊...”郭贏懷里抱著這方木盒，覺得自己腦漿倒灌，整個人都快撲倒在地，他強撐著笑容送別元寶：“元寶公公請陛下放心，臣自當盡心盡力。”

“郭大人您肯盡心就好。”事辦完的元寶客客氣氣的拍了拍郭贏的肩膀，臨了臨了還提了一句：“千萬別讓韓太傅了委屈啊！”

元寶走后，郭贏一手夾著那方木盒，一手扶著暫時還長在自己脖子上的腦袋，甩開雙發了瘋似的朝行刑的獄里瘋跑。

一邊跑一邊掙命似的狂喊：“鞭下留人！鞭下留人啊！”

獄里，幾個小差本就愁云慘霧的不知該綁韓墨初哪里，磨磨蹭蹭的只往刑架上綁了一只手，就聽見了自家大人殺豬般的嚎。

“鞭下留人！！！”郭贏沖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刑人手中的鞭子奪過來一把撇了出去，然后又上竄下跳的把韓墨初剛被捆上的一只胳膊給摘了下來：“哎呀，哎呀韓太傅您沒事兒吧，您驚了啊韓太傅！方才都是一場誤會，都是一場誤會啊！”

“嗯？”韓墨初偏了偏脖子，稍稍了自己半邊肩膀：“郭大人方才還下令鞭笞，本哪兒誤會了？”

“誤會誤會！真是誤會”一見韓墨初肩，郭贏立馬卷起袖子親自上手，對著韓墨初拔的后背就是一頓敲擊：“韓太傅，請您隨下往花廳坐坐吧。”

“本這會兒是犯之，怎麼能到花廳去呢？”韓墨初半瞇著眼睛，心安理得的著郭贏的服侍：“郭大人，您這是徇私啊。”

“不不不，下不敢下不敢，只是這監室這會兒實在是不樣子，您進去只怕臟了您的眼睛，您容下給您收拾收拾，收拾收拾。”郭贏陪著笑臉，親自給韓墨初拽了把椅子，又用袖了又：“韓太傅，您先坐，先坐。來人，給韓太傅上茶！”

“郭大人。”韓墨初袍落座，端著茶碗細細的吹開茶葉的碎沫：“本想知道，你們大理寺問案，都是這般不問青紅皂白，說打就打麼？”

“不不不不不不，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郭贏死命的晃著腦袋，速度快得五都看不清了。

“哦？”韓墨初輕輕把手中的蓋碗一撂：“那你就是針對本了？”

“不不不不......”聽了這話，郭贏差點一聲哭了出來，直接沒出息的跪在了韓墨初面前：“韓太傅，韓太傅，您就說您要什麼，下去給您辦就是了！”

“嗯。”韓墨初瞧了一眼郭贏一路夾在腋下的箱子，直接挑明道：“你這茶味太了。京中春茶上市，本要飲最好的金瓜貢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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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寧人

汴京城每年的春日都會有幾個連綿的雨天。

那幾日天氣霾, 氣候清爽，惠風和暢。比起夏日的瓢潑大雨前的死人的悶熱這種霾的天氣并不影響人的心，甚至會讓人由衷發出一聲春雨貴如油的嘆。

又是一日晨間朝會, 當日所有列席的員們在走上宮道的一刻都瞧見了一個滿臉云布, 比雨天還讓人心沉重的男子。

此人也不是旁人, 正是大理寺上卿郭贏。

幾日不見，郭贏整個瘦了一圈, 服掛在他上松松垮垮的, 腮幫都嘬了進去。眼下沉著烏青，雙瞳之布滿，看起來好似大病之人一般。

兩個素日與他有點的員見此形，忙不迭的圍了過去，一人攙扶著郭贏的一條胳膊。

“郭年兄，您這是怎麼了？”說話的人名劉石，與郭贏乃是同窗，現任禮部侍郎, 三年前恩科之時被韓墨初提拔到了今日的職位上：“幾日不見，怎麼瘦這個樣子了？”

“快別提了，賢弟你也知道現在我這腦袋上了多大一個擔子，我日里吃不下睡不著，能不瘦麼？”郭贏有氣無力的扶著兩人的手臂，才說了一句話就仿佛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了。

“郭年兄，你眼下擔著韓太傅的案子, 陛下也恩準你每隔十日才朝述職。這案子雖然事涉皇親，但脈絡清晰, 事實清楚, 你又有皇命, 韓太傅也不是那般刁鉆的逆犯。你不至于這般勞神吧？”另一個來扶他的人是京兆府尹姜籬，姜籬來扶他除了他們兩個本的一點分之外，更多的是姜籬對韓墨初的關心，私心里總想問出一些韓墨初的近況來。

“姜賢弟，你是不知道啊。”郭贏哭無淚的撐著凝重的眼皮：“我是有皇命在，我這邊剛升堂要審，要問還沒問，要打還沒打的時候，陛下邊的元寶公公就來了。帶了一堆價值連城的宮廷用，又給了我三百兩黃金，點名要我好生照顧韓太傅。當朝天子給臣子行賄！這案子怎麼審，你讓我怎麼審啊？我敢問他什麼？問他端敬親王埋骨何，他反問我難不要挖出來不？”

“嘖嘖嘖，真是苦了你了郭年兄，這段日子滿朝文武的日子都不太好過。我聽刑部的人說，陛下要他們查案這子，非要調出端敬親王率領的軍之中都有些什麼人，還有韓太傅調兵出城時帶的人馬之中有些什麼人，這些人祖宗十八代都有沒有過逆反之心。從戶部到兵部上上下下一干人就只能熬鷹似的找，刑部上上下下也得熬鷹一樣的篩。我們禮部和工部為端敬親王選定陵墓，辦喪禮的折子五天被打回來三十多封。陛下永遠都冷著那麼一張臉，你說放眼天下除了韓太傅誰能有這個本事看得出陛下的心思啊？”劉石拍了拍老友的胳膊，低聲音與郭贏抱怨著：“要我說，陛下就不想置韓太傅，只是做給那群宗王們看罷了。說句大不敬的話，端敬親王謀逆早就該殺，嶺南道上多大事小都是他招惹出來的，偏偏不管誰殺了他都會落人話柄，連累的我們這群人沒日沒夜的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