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正室之，所有的陳設之上都蒙著一層污濁的塵埃，唯一的亮，是地上的熏籠里閃爍的點點火。

屋外冷得滴水冰，屋也四滲著寒風。

顧靠坐在榻, 將所有的皮和錦被都蓋在了上，圍得只剩下一顆腦袋。

饒是如此，他仍舊凍得臉發青。

韓墨初著烏云金豹氅，頂戴象牙鑲玉冠，肩上搭著一件極其寬大的銀貂皮，手中托著一只致小巧的平金香爐，整個人還是那麼的神俊朗, 姿容無雙。

他立在顧的榻邊略微欠執禮，不等顧開口免禮便坐在了隨行之人與他端來的椅子上。

“好了, 你們將陛下帶來的賞賜放下, 便退下吧。”韓墨初屏退左右, 與顧開門見山道：“端王殿下，陛下遣臣來問您一句，您的傷可好些了麼？”

“韓太傅不是都看見了麼？”顧手了自己肩頭的毯，虛弱的嗆咳了兩聲：“當一刀雖然傷重，可是還死不了。”

“端王殿下無事就好，陛下很是憂心記掛您，所以遣臣來問您一句，您這個端敬親王做得還舒心麼？”

“舒心？”顧沉郁鷙的臉上勾起了一笑容：“自然舒心，本王能在有生之年得此親王殊榮，自然無比舒心。”

“端王殿下覺得舒心便好。”韓墨初端著手中的手爐，微笑道：“您此番遇刺，陛下震怒無比，已經下令將刺殺您的刺客以車裂極刑。”

“車裂？”顧捂著口又咳了兩聲，明知故問道：“多謝陛下為本王主持公道，不過本王不知，這兇犯車裂，主謀該當如何？”

“說起此事，臣正好要告訴您，陛下置此人的罪名共有兩條，一條是刺殺親王。”韓墨初將手中的手爐放在一旁，拍了拍方才由隨行的侍衛帶上來的大箱子，順勢掀起了箱蓋：“還有一條，是攀污皇親。”

箱子，擺放著刺客模糊的斷肢以及軀干。正上方擺著一顆滾滿了泥濘的頭顱，頭顱雙眼突出，長舌僵直，脖頸上的人皮皺了卷，跡干涸在了突出的裂骨上。

一看便知那脖子是被鐵鏈生生攪斷的。

顧的郁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捂著口，抑著被腥味激起的胃酸，本能的將臉轉了過去。

“端王殿下，您不敢看啊？”韓墨初掏出一方帕墊在手中，拎著人頭被粘一團的長發走到了顧的床前：“您看一眼，這不過是尸而已，沒什麼可怕的。”

“韓墨初！你究竟想做什麼？！”顧挪著子拼命躲避著那顆驚悚的人頭：“把這臟東西拿開！拿開！”

“您這麼害怕啊？”韓墨初將那顆人頭，拋回了箱子里，連同染的手帕也一同拋了回去：“臣忘了，您自小長在宮里，何曾見過這殘肢斷臂。臣倒是見慣了這些，比這慘烈的也見過不。”

顧被韓墨初居高臨下的氣場得呼吸困難，為了躲避，他只能艱難的挪著，向床靠：“顧修如此草草結案，便不怕宗親文武們有所議論麼？”

“議論那又如何？陛下乃是九五至尊，一點議算得了什麼？現下他是天下之主，您能有今日這份尊榮也是仰仗于他。陛下就是明擺著偏袒寧王殿下又能如何？您是覺得滿朝的顧氏宗親會拼著自己的王爵尊榮不要，會出頭替您主持公道？”韓墨初手鉗住了顧的下頜，強迫著那人看向自己：“這般拙劣的雕蟲小技，端王殿下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強弩之末，還想圖謀什麼？”

“呵呵呵…強弩之末又怎樣？”顧雙手把住了韓墨初的手腕，試圖從他的鉗制之下掙：“強弩之末，本王也是他顧修心頭的一刺，他拔不掉，也休想拔掉。”

兩人就此僵持住了，幽暗的小角落里，跌跌撞撞的跑出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雙目無神，口角流涎而不自知，只是見顧被擒，他便不由分說的跑過來推搡著韓墨初的臂膀。

韓墨初一向溫潤的目陡然閃過一讓人膽戰的寒芒，他放開鉗制顧的手掌，反扼住了那男子的咽。

男子無神的眼神變得驚恐，他像個稚兒一般的開始大哭，拼了命的想要掙。

“檀卿哥哥乖，你別怕，別怕。”榻上的顧用盡全力終于將自己坐了起來，厲聲咆哮道：“韓墨初！你放開他！你放開他！他是本王的人！本王不許你他！”

韓墨初單手掐著崔崇的脖頸，慢慢的抬起臂膀，手中的男人雙腳逐漸離地，臉孔也開始憋得紫脹。他輕蔑的瞄了一眼榻上歇斯底里的男人：“臣就他了又能如何？他一個端王府上養的瘋子，敢沖撞首輔太傅，臣今日就與端王殿下要這個說法了。”

“韓墨初！此是端王府，容不得你這般撒野！本王命令你立刻把人放下！”

“此是陛下賞賜與您的端王府，凡是天子腳下，臣一向是想怎麼撒野就怎麼撒野。”韓墨初算準時機將手一松，任由崔崇像個麻袋似的摔落在地：“來人，將這個擾人清凈的瘋子，拖到雪地里打死。”

“啊啊啊…啊啊啊…”崔崇躺在地上，被一群人暴的拖拽出門，腳上的鞋子也蹬掉了，卻連一句完整的人話都喊不出來。

韓墨初帶來的人手腳很快，他們迅速的將崔崇拽到了雪地里圍了一個圈，狠辣的拳腳招呼著那本就不算強壯的。

嘶啞的慘聲比起暗夜里的寒還要讓人心煩。

無人照顧的顧自己爬不上車，心下萬分焦急，只能一頭從床上栽了下來，雙手撐著地面力向外爬到了門前，狠聲朝著門外正在行兇的侍衛們大喊：“住手！都給本王住手！本王讓你們住手聽到了沒有！”

手的人無一例外，都是韓墨初帶來的。

他們對顧的話始終無于衷。

韓墨初攏著那風極其出眾的貂裘站在院里，目中不帶任何緒的看著眼前這殘忍的一幕，似乎就等著這慘聲止息下去的一刻。

“住手！再打下去他會死的！真的會死的！”崔崇的慘聲越來越小，顧終于再也穩不住了，他拖著兩條廢：“他并未犯錯，實在罪不至死，你今日在本王府上打死了他，于你又有什麼好！”

“于臣沒有好，可好就在于，他死了能讓端王殿下您痛不生。”韓墨初袖擺輕揚，向前走了一步，輕描淡寫的便將顧從自己的擺上掀了下去。

“韓墨初，難道你就那麼喜歡濫殺無辜麼？”顧雙手撐地，勉強上自己靠坐在門檻之上：“他從始至終，都只是個無辜害之人，你殺了他，難道便不會覺得良心不安麼？”

“無辜麼？”韓墨初語氣溫潤如水，卻一字一句的都砸在了顧的腦袋上：“端王殿下在指使宋煜京之時可有想過他的下場？端王殿下在給自己興修廟宇之時可有想過他的下場？端王殿下在籌謀嶺南之時可有想過他的下場？端王殿下在挑撥小殿下與陛下的父子之時可有想過他的下場？端王殿下在妄圖構陷寧王殿下之時可有想過他的下場？心有肋之人還敢這般囂張，您把他帶到京城，卻連一點保護他的能力和手段都沒有，他今日即便是死也不是死在臣的手上，而是被您牽連。”

崔崇在抱著肚子嘔出了一口鮮后，再也沒了靜，拳腳相加之下，他也只有在緩緩搐。

“韓太傅，本王求你。”顧爬過了門檻，一把抱住了韓墨初的腰，聲如泣般的哭求著：“求你放過他吧，只要你放過他，本王明日便帶他回嶺南去，從此安居嶺南，絕不踏足汴京一步。”

“端王殿下，不得不說過了這麼多年您還是如當年一般愚蠢自負。”韓墨初揚手示意隨行的侍衛們停手：“今日，臣放過了他，明日門下省您的那些幕僚便一定會參臣一本折辱皇親的罪過，若是今日臣走后您的上再添了什麼新傷，臣也必然說不清楚。臣沒那麼笨，既然您都把籌碼遞到臣手里來了，那臣自然要好生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