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坐在床頭，認命的出左手：“五杯。”

韓墨初沒說話，揚起手中的戒尺直接朝著顧修的掌心劈了五下。那五下又快又狠，已經許久沒有挨過戒尺的顧修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痛激得心跳都跟著快了起來。

“殿下今后還貪杯麼？”

“不會了。”顧修咬著牙，又挨了三下。

“殿下，記住今日了麼？”

“記住了。”顧修終于將手掌收了回來, 右手指腹輕輕著腫一片的手掌。又是那種揮之不去的腫痛，不出意外的話再接下來的三五日里騎馬彎弓都會痛。

“好了，殿下若是頭痛，可以再睡一會兒，臣與您在朝中請了一日恩假。午膳讓吳嬸給您熬些姜排骨粥，暖胃的。”放下了戒尺的韓墨初溫的讓人有種錯覺，方才手打人的和他本不是一個人。

三月初三, 是顧修的生辰。

顧修一貫不做生日，只在晨起宮領了君王的賞賜便匆匆的趕回京郊大營中去了。

今年年初, 共有一萬七千名年滿十五周歲的新兵營。為了鼓舞士氣, 顧修在理軍務之余, 每日會帶著那群新兵一同訓練。

那些初出茅廬的新兵，沒有一個不折服于顧修的英武。沒有一個，不將顧修這個與他們年齡相仿的主將視為神明。

韓墨初研制的新甲也有了突破，一片甲，可擋十支羽箭。只要再減輕些許重量，便可制作甲供人試穿了。

兩個人每日同起同居，同出同進，形影不離。

顧修覺得，有些話還是不必宣之于口，以免壞了今時今日已經擁有的一切。

這些日子以來，前朝之上的風波也沒有一日斷過，珹王與端王的對壘也愈發明顯。今日里門下省一個員倒臺，明日里史臺也必然有一個員落馬。

這樣明里暗里的爭斗，君王顧鴻也懶得心多問。由著兩個人爭來斗去，反正再怎麼斗他也不偏不向，都是打個掌給個甜棗。

了親的顧攸依舊是無心朝政，在尚書省學了這麼多年，還是連點皮也沒學明白。原本顧鴻見他婚，多也要有點功績，便給他安了個六部主事的頭銜。

顧攸稀里糊涂的應了下來，然后繼續吃喝玩樂。甚至公然連續數日未到尚書省報道，還是顧修在百忙之中幫著他料理的那些堆積的文書。

君王顧鴻知道此事后，還是如年時一般把兩個人都罵了一頓，險些又了藤條。最后無可奈何的擺擺手告訴兩個孩子：隨你們去吧。

顧修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接過了顧攸肩膀上六部主事的擔子，每日要置的書文雖說不多，但橫豎又要睡一個時辰。

如果沒有韓墨初在一旁幫襯，就算顧修是鐵打的也是撐不下來的。

永熙二十一年，三月下旬。

蒙室烏云部汗王吉布哈京求援，稱這些年漠南部仰仗著國朝的勢力不斷擴張草場，吞并周邊部族，將蒙室其余幾個大部落也幾乎到絕境，大有裂土自立之嫌。

吉布哈希君王顧鴻能為其做主，勸阻阿日斯蘭不要如此殘害同族。

若是放在以往，按著君王顧鴻的子，必然會讓國朝出兵直接平了漠南的狼子野心。但如今，顧鴻心里惦念的是他那個懷有孕的兒。

朝堂上，君王顧鴻安了吉布哈幾句，并準他可在京中小住。

朝會過后，君王又一次單獨將顧修留了下來。

“今日朝堂上的事，你都聽見了吧。”在前朝坐了一個晌午的顧鴻，已經明顯有些力不支，斜靠在小榻的墊上輕聲息著。

“兒臣聽見了，漠南王恃寵而驕。如若放任，必生反叛。”顧修斂眉答道。

“朕也是如此想，所以讓你明日你便點齊一萬兵，往漠南去。敲打敲打那個阿日斯蘭讓他收斂點兒。 ”

“是，兒臣明白。”顧修攏著朝服，語氣中似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此去也斂著點兒你的子。如何敲打阿日斯蘭不要，別驚著你長姐的子。要做什麼多背著些你長姐，你可知道？”

饒是過了這些年，君王顧鴻也依舊記得那年自己的三個兒子，把那位漠南世子打得鼻青臉腫的事。現下阿日斯蘭與顧錦已經了夫妻，怎麼說也要看看顧錦的臉面。

“父皇放心，兒臣明白。”

顧鴻撐著下，看著自己眼前出落得十分出的兒子轉言道：“此去，讓你長姐好好看看你，別讓你長姐太記掛你。”

顧修躬領旨，腳步輕快的離開宮。

顧修走后，顧鴻接過了崔尚遞過來的手爐，顧鴻的子過了年便虛得厲害，過了三月還要抱著手爐。：“崔尚，你瞧見那孩子有多高興沒有？”

“老奴瞧見了，戰王殿下自公主照拂，此番能去漠南與公主相見自然是高興的。”老太監崔尚抱著毯子給顧鴻在了膝頭。

“這孩子小時候過得苦。好在錦兒心地善，懂得護著弟弟。若不然，還不知這孩子會多委屈。”顧鴻以手支頤，著時時脹痛的額頭。

這些日子，他時常會夢到云瑤。

夢中的云瑤抱著襁褓里的顧修，笑的看著他。他想追過去，可是轉瞬之間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只剩他一人，渾發冷。

“公主自偏戰王殿下，連寧王殿下都吃味兒呢。”崔尚在顧鴻邊將近四十年，顧鴻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出口風，更知道說什麼能讓老皇帝高興：“戰王殿下是男兒郎，若不是年時摔摔打打的，如今何以能出落這樣？”

“老鬼，就屬你會寬心是吧？”顧鴻捂著口咳了兩聲在：“南曦公子過來吧，朕想他了。”

領了恩旨的顧修一夜未眠。

韓墨初也陪著他一夜未眠。

轉日去兵部簽了文書，便領著那挑細選的一萬兵前往漠南境。隨軍而行的還有君王連夜派到軍中的六個接生嬤嬤，四名母，四名保姆，兩名太醫。這些人，都是君王和在宮外的孟氏皇后共同挑選的。

算著月份，顧錦再有三個月便要臨盆了。

漠南部的人就算再好，顧鴻和孟氏也怎麼都是不放心的。

行軍十余日，顧修與韓墨初到達蒙室邊境，駐扎在蒙室邊關的重明軍大營中。

重明軍主帥周仁做新兵時曾在云烈麾下當過一任九品校尉，兩年后便被調往重明軍中直到如今。顧修率領王師征伐靺鞨十六部，鎮高句麗的事，他也一早聽說了。

周仁從那時便一直想見見這個有著云氏脈的年將軍，而今得見，心中自然不甚歡喜。

“殿下，一路行軍辛苦了。”周仁雙手將顧修從馬背上接了下來，雙手做請，將人引營中：“末將為您備了一桌薄席接風，請戰王殿下莫嫌陋。”

“多謝周將軍，接風就不必了。”顧修朝人頷首示意，臉上冷毅的神，讓人著實看不出喜怒。

“周將軍，您別誤會。殿下治軍的規矩一向是將與士兵一視同仁，您的好意殿下心領了，不過宴席就不必了。”韓墨初笑著圓場道。

“原來如此。”周仁點點頭，心中對這位戰王殿下愈發敬重。

營帳中，顧修簡單的用了些干糧與熱湯，便又了周仁過來問話：“周將軍，蒙室邊關這些日子還安靜麼？”

“回殿下，蒙室邊關原本一直安靜，只是自從公主嫁漠南境后，蒙室部族之間便一直斗。也有幾回鬧到邊境上，不過都下去了，沒有傷著我朝百姓。”

“嗯。”顧修坐在帳中，將這兩年的軍報的翻看了一遍：“這些年，周將軍戍邊辛苦了。”

顧修話音剛落，帳外一個傳令的小兵掀簾走了進來，抱拳拱手道： “殿下，將軍，漠南來使求見。”

顧修從軍報中抬頭，與一旁同行的韓墨初對視一眼，道：“請他進來吧。”

頃，一個胡須滿面，著皮袍的蒙室男子從帳外進來，抬手扶肩，與顧修行了一禮：“戰王殿下，我汗聽聞戰王殿下到此，不勝欣喜。現已在敖包中設下酒宴，與王妃一起等著您去赴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