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麗妃娘娘又差奴才送了十張畫像過來，吩咐您今日務必要挑一張出來，若是您不挑, 奴才們便不能走了。”那天一大早，顧修還未出門便又被幾個麗妃宮中的小太監堵在了戰王府里。為首的小太監懷中抱著一大卷畫軸, 面凄苦的看著顧修。

那天, 顧修與韓墨初出門是要到京郊選址去的。顧修見那些孀家的孩子多數都沒有讀書啟蒙, 便想著出資在京郊與那些孩子修繕一間大一點的學堂供那些孩子讀書。

誰知還未出門，便被那一群小太監堵住了。

顧修見狀，面沉似水的從小太監手中隨手出一張畫軸：“回去差吧。”

“殿下，您不打開看看麼？”為首的小太監看著那張畫軸面難：“您不看看便選...這...”

“嗯？”顧修雙眸微睨，那雙冷如刀鋒的眼睛將那小太監活生生嚇了個激靈，急忙拿著畫軸道與顧修行禮：“奴才說，奴才這便回宮差。”

走出戰王府，二人翻上馬。

韓墨初并肩走在顧修邊，輕聲笑道：“麗妃娘娘是在給殿下選妃，終大事殿下您就這般兒戲麼？”

“師父不是說過麼，親需得兩相悅，而今麗妃娘娘如此不就是兒戲麼？”顧修騎在馬背上坦而言之的搖搖頭。

“可殿下您終究是要婚的，您的兄長們都是親立府，獨您一個這樣到底還是太扎眼了。”

韓墨初說這話時，語氣里那一點淡淡的傷，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那日在韓明府邸上飲宴時，韓墨初隨口編排的那個克妻守鰥的故事算是徹底絕了他在這汴京城中的桃花。他此舉一半是因為他沒有當真沒有那份心思，一半便是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全心全意的陪伴顧修。

而今，顧修倒是要先一步議親了。

這些年，他一直陪在顧修邊守著他長大。陪著他從一個無人問津的小皇子，到今天在朝舉足輕重的親王。他們之間一起經歷的事太多太多了，比尋常人十年二十年的都還要多。

顧修對他一直像師徒，像知己，像親人，唯獨就是不像君臣。

若是顧修大婚后，顧修的邊最親近的人便會是他的妻子。那個子會陪在他邊，打理他的一切。從飲食起居到食住行，事無巨細的照顧他。

他韓墨初便要從顧修邊退出，只能在軍政朝務上繼續輔佐他。顧修再也不會抓著他的袖他師父，再也不會伏在他的背上，再也不會賴在他的膝頭，再也不會纏著他陪他練劍騎馬，直到多年之后顧修登臨高位，他們便會徹底疏離了君臣。

想到這樣的將來，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若是將來真的到了那樣的時候，他是繼續守在顧修邊，還是和易鶨先生一樣去百茗山避世。那些他和顧修如今共同期盼的雄途霸業，究竟還能不能一路實現，都了未知。

“師父，再不走晌午之前到不了的。”顧修回過，喚著落后了一段距離的韓墨初。

看著顧修端正的背影韓墨初應了一聲，輕夾馬腹趕了上去。

韓墨初的傷還沒持續上兩三天，他便發現他當真多慮了。

顧修出的那張畫軸，是禮部侍郎家的，年紀比顧修小兩歲。生得模樣不算出眾，但也是難得的閨秀。

在麗妃的安排下，小姑娘由幾個宮婦帶著到了戰王府與顧修見面。

顧修見的第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手便去了人眉心心描繪的花鈿，小姑娘愣愣的不知所措。

“你畫它做甚？也不好看。”顧修皺著眉頭，看著指腹上沾染的紅。

小姑娘當場便被氣哭了，一口咬定除了顧修嫁誰都。

顧修見的第二位閨秀是吏部尚書劉子宸二房家中的孫，與顧修同歲子開朗大方。顧修日常軍務繁忙，小姑娘膽子大，不管不顧的直接到了軍營之中。

結果顧修連看也沒看人一眼，縱馬從人邊掠過時濺了人一泥水。

顧修見的第三位閨秀是忠武侯家的獨生，容貌在汴京城都閨秀中算是數一數二的，自在家中生慣養。顧修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一點兒也合人心，反倒是顧修邊那位溫文爾雅的韓參軍更合心意，若不是因為韓墨初是個克妻的鰥夫，便一定會讓生父為求了這門親事的。

顧修見的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閨秀，不是被顧修這刀子似的脾氣嚇得退避三舍，便是被顧修那一語擊人心的態度氣得梨花帶雨。

顧修這幾門親事接連告吹，直接導致的便是他在整個汴京的勛貴人戶里傳了個孤僻冷傲，不堪托付終生的名聲。

韓墨初也沒想到顧修的親事，最終會落得個這樣的結果。一個軍功顯赫正得圣寵的親王，怎麼說也不至于讓人退避三舍。

直到小學堂落那日，顧修又將年奉中僅剩的三千兩紋銀都分給了那些家中有病人的戰將屬。

韓墨初這才恍然大悟，顧修這孩子哪里都好，只是脾氣太，又不懂何謂顧家。天底下有哪個子會愿意讓自己的丈夫將全部家都到外邊，回到府中連最尋常的噓寒問暖都不會。

那邊廂麗妃金氏在宮中還殷殷的盼著消息，結果盼來的卻是一家又一家的婉拒。

母親看兒子，都是完無瑕的。若是有錯，也一定是旁人的錯。

“如今這幫家小姐，真是一個賽一個的矯。”妝臺之前，麗妃金氏正在挑選能搭配那支釵的珠花：“十七歲的親王風華正茂，神俊朗的，怎麼就不堪托付終生了？不就是脾氣了點兒，軍務忙了點兒麼？天底下有哪個有出息的男兒，能日里守著媳婦風花雪月的？”

“娘娘，其實這也不能怪那些小姐們，如今誰家的兒不是養的？誰家不想兒能嫁個知冷知熱的夫君呢？”大宮碧云輕聲寬，一面拿了一支梅花發簪在金氏的鬢邊比對。

“那你說如今怎麼辦？難不就讓這孩子一直孤零零的？”

“娘娘您忘了？咱們寧王殿下不就是這天底下最知冷知熱的男兒了麼？讓他去與戰王殿下說說，來日再見那些小姐，和悅一些不就好了麼？”

“嗯，說的也是，修兒這孩子從小生在北荒，如今又扎在軍營的男人堆里，若不讓攸兒與他講講這些男之事，只怕這孩子還不知娶親要做什麼呢。”碧云選的發簪很合金氏的心意，說的話也很合金氏的心意。三言兩語的便讓眉頭舒展，喜笑開了。

京城戰王府中書房之。

顧攸抱著肩膀，看著桌案之后全神貫注審閱軍奏報的顧修。

那天是臘月初一。

韓墨初應潞國公家中邀請，去吃他家三公子的喜酒，黃昏時分還未回來。因為議親的事顧修得罪了不人家，韓墨初便要一點一點的幫著顧修把這些面子再賺回來。

寧王顧攸則剛在宮中被自家母妃念了一通，勒令他即刻到他七弟府中將這類男歡的事與他講明白，否則來日便不必再他母妃了。

良久，顧攸終于按捺不住，無可奈何的扶著額頭道： “七弟，你與六哥說說，你這些日子到底是干了些什麼，能把這滿汴京的閨秀都得罪干凈了？”

“我也不曾做什麼，只是與們說了幾句實話。”顧修不明所以的說道：“原本們穿那樣便不好看。”

“七弟啊，你怎麼能同子說實話呢？”顧攸忽然覺得自己頭更痛了，過去他一直認為他七弟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年，那麼難的文書他一天便學會了。

怎麼如今到了這本能使然的男之事上，他七弟怎麼反倒一竅不通了呢？

“我為什麼不能與們說實話？”

“你不知道你說了實話們會傷心的麼？們那樣打扮就是為了能討你歡心，你那麼直接的說人家不好看，那們能不傷心失落麼？”

“可我就是覺得不好看。”顧修認真的與顧攸對視，顧攸瞬間理解了古人所言的對牛彈琴是個什麼意思了。

顧攸扶著額頭，搜腸刮肚的想了又想，抬頭道：“若是長姐穿了錦，畫了花鈿給你看，你可會說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