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師父跟著我，辛苦了。”

“殿下在說什麼傻話？殿下兵如子，軍紀嚴明，臣自然甘愿跟從。”

“外祖之族治軍一向如此，這沒什麼可夸贊的。”顧修攤開的雙手在炭火微弱的熱力下慢慢回溫，忽然抬眸與韓墨初四目相對：“師父，你相信我外祖那樣的將領，會為了那點軍費，便葬送掉三萬邊軍的命麼？”

這是顧修這些年來第一次這般鄭重其事的與韓墨初談起這樁舊案，因為這是當朝天子的忌，所以顧修哪怕橫遭白眼被人唾棄，他也不能出言為外祖之族辯解一句。他的一句冤枉，很可能葬送的便是云氏尚且存活的族人的命。

“臣從不認為殿下的外祖是罪臣，也從不認為殿下是罪臣之后。”韓墨初笑著拍了拍顧修的肩頭，轉言道：“殿下別等了，今日好不容易有湯白面，臣可忍不住了。”

一頓難得的飽餐熱食后，兩人重新圍在了沙盤面前商討著困之法。

糧草和炭火剩下的用量即便再省，也只能撐不足一個月了，所以尋到出路才是最要的。既然國朝的補給被雪崩埋了，那麼便要另尋補給和出路。

眼下三面的山路都被大雪封死，僅僅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離駐軍山外兩百余里外有個彈丸大小的小國，這個小國名姜國，是前朝的中山王在前朝覆滅后自立的小國，版圖只有一個州郡大小，但就是這樣一個小國能在數十年間靠著與高勾麗之間的桑麻貿易將自己養得十分富足，且除了高句麗以外斷絕一切邦，關起門來過日子。許多繪制邊境的地圖上甚至沒有這個姜國的存在，因此這個小小的邦國便在這幾十年間與國朝相安無事。

“師父的意思是，去姜國借米糧？”

“是，眼下這便是不是辦法的辦法了，這類邦雖無皇命，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將士們凍而死啊。”

“姜國是前朝舊，從不與大周有往來，師父還是別去釘子了。”

“殿下又不曾試過，怎麼知道？”

“試過。姜國往北縱深一百三十里的地方便是我年生活的地方，那里幾乎沒有人煙，因為這姜國的緣故冬日里想尋些柴薪都只能舍近求遠。”顧修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借取。行不通的。”

“殿下還是讓臣去試試吧，如若當真行不通，那再從長計議。”

次日，風雪將停，韓墨初便帶著三千人的小隊涉雪前往姜國城下。

至姜國都城城門前，韓墨初依禮遞上了使臣符，守門的小兵懶洋洋的說了句：“等著。”便轉離去。

韓墨初立在城門跟前左右等了將近六個時辰才得以進城。且只允許韓墨初一人，不許帶一個隨從。

“下大周王軍四品隨軍參將韓墨初參見姜國君上。”韓墨初帶著一雪氣，踏進了姜國皇宮的正殿。

“周國人？”王座上的姜國國君姜笑是個頭大耳的憨小子，裹著夸張的虎皮大氅看著眼前這個通束甲氣宇不凡的周國將軍：“來這兒做什麼的？”

“我朝出兵阻，想來此為軍中借些補給，借取條件由君上您來提，若您能解此燃眉之急，周國必不會忘恩。”

“哦。原來是討飯來的啊？”姜笑瞇著眼睛嘖嘖：“想不到你們大周朝的將軍也有與本君討飯的一天啊！”

“君上，既為鄰邦便為友邦，您何必如此出言不遜？下知道姜國是商賈之國，所以下愿意以市價五倍的價格購補給，您看如何？”韓墨初說道。

“朕告訴你聽好了！大周軍將凍死死的越多越好，哪怕姜國的米糧爛在地里也絕不會讓你們吃上一粒！” 姜笑怒吼一聲摔了桌上的茶盞，一塊碎瓷飛濺，劃破了韓墨初的額角，鮮順著額頭蜿蜒而下，直至遮住了眼前的視線。

韓墨初抬手了一把，目中的溫文著令人膽寒的凌厲：“君上，您當真不愿和談麼？”

“和談？本君與你有什麼好談的？你們大周的祖宗便是個竊國者，本君看你們死得越多越高興。”姜笑抱著肩膀輕蔑的瞇起眼睛：“你一個小小的參軍，有什麼資格威脅我？來人，給我把他拖下去砍了！”

殿堂上的七八個護衛沖到韓墨初邊，手中的兵刃都架在了韓墨初上的要害位置上，韓墨初立在當場，巋然不，一字一頓的朝姜笑說道：“君上，您今日殺了我，我敢保證您活不過明日。”

韓墨初的堅定讓姜笑莫名的心神一虛，額前浮起了一層細汗。豬似的國君抬手了把額前的汗珠道：“你...你們...你們把他給本君扔出去，扔出去！”

“不必諸位手，在下自己走。”

韓墨初走后，姜笑心慌不安立刻下令高掛免戰牌，并派遣人馬前往高句麗借兵。

韓墨初額角的傷痕激怒了顧修，也激怒了被困與深山之的十數萬駐軍，大軍立刻啟程出征。

一天一夜后，大軍兵臨城下。只見城門之上高高的掛著免戰兩個字。

敵軍高掛免戰牌則七日不可攻城，這是數百年來各國軍中皆遵循的規矩，與兩軍戰不斬來使一樣，都是不可違背的。

大軍滿腔義憤，卻只能被一戰之規阻住了腳步，人人恨得咬牙切齒。

唯有韓墨初騎在馬上，取下了背后的長弓，彎弓搭箭瞄準了那高高懸掛在城樓上的免戰二字，嗖嗖兩箭，無比準的將那塊牌子的掛繩斷，碩大的木牌筆直的墜落下來，摔了兩半。

“殿下，你瞧見免戰牌了麼？”韓墨初朝著顧修輕揚眉峰。

“你說什麼？”顧修遲疑了一瞬，后一個機靈的小兵忽然喊了起來：“殿下，咱們沒瞧見免戰牌啊！”

“對對對，咱們都沒瞧見！”更多的人隨聲附和道。

顧修轉而反應過來，將手中的長！槍高高舉起，大聲呼喝道：“姜國國君折辱我朝來使！給我沖進去！殺！”

姜國舉國上下的軍隊只有三四萬人，且年輕壯者極，舉國從商的百姓也基本上全無戰力。

顧修晨起時攻城，不過午后姜國的都城頂上便上了大周的王旗。姜笑派出皇城往高句麗借兵的人馬也早就被埋伏在沿途的荀老將軍劫殺。

顧修在城中督戰換防，韓墨初便拽著那摔半塊的免戰牌，閑庭信步般的再一次踏了姜國那間還沒有國朝府大的皇宮。

那胖如豬的國君姜笑，此刻正鬢發凌的跌坐在王座之下，看著邊大臣的尸首以及來來往往的大周軍士，臉灰白，渾抖。

“君上啊，這才三日不見，您可還好麼？”韓墨初搭著一只腳上橫階，側用馬鞭勾起了姜笑的下，笑瞇瞇道。

“你...”姜笑雙，哆哆嗦嗦的指著韓墨初恍恍惚惚的問道：“你怎麼能今日便攻城呢？我分明掛牌免戰了的...你這是不講戰規...你...”

“免戰牌？請恕在下眼拙，實在是沒看到啊。”韓墨初邊說邊將手中拖著的那半塊牌子扔到了姜笑的腦袋上，傾湊近，一把拽起了姜笑的領：“你還真當這麼個破牌子就能擋住國朝的軍隊？你也太天真了。”

姜笑被韓墨初拎著領子，恐懼讓他哆嗦了一塊頹廢的爛。他不明白眼前的男子分明長了一張無比溫潤俊的笑臉，為什麼會比地獄中的修羅惡鬼更加可怕。他真的很后悔那天沒有答應這個人的要求，更后悔那天直接把這個人放了回去。

“來人。”韓墨初將手一松，喚過了邊一個正在清理戰場的士兵：“找幾個人，把他和這塊牌子捆在一起掛在城樓上，捆些，哪怕來日風干了白骨，也別讓他掉下來。”

“啊！！！！啊！！！！啊！！！！”姜笑被人拽了下去，一路上屎尿泄了一地，喊的都已經不是人聲了。

韓墨初下意識的了左耳，一尖銳的刺痛席卷而來，激得他險些站不穩了。

“韓參軍，您沒事罷？”

一個小兵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了韓墨初，他站穩定了定神，只覺耳的痛楚漸漸平定，便抬手攔開了要去尋軍醫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