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是個未年的皇子，既沒有生母也沒有養母，只能守著一年二百四十兩的俸。宮中上上下下，人禮往，想讓顧修在宮里的日子舒坦些，便不了要用銀子。單說府司一項，無論是公主還是君王的面子，都不如實打實的銀子管用。因此饒是韓墨初將自己的年奉都了干凈，也偶有不足之。

今日蘇澈來此，像個甩著肚皮的羊，讓韓墨初不宰一刀都不好意思。

“常如。”韓墨初看著蘇澈笑得無比溫：“分我一半就。”

“罷了罷了，我今日便不該帶著錢到你眼前晃。”蘇澈憋了一口氣，氣鼓鼓的走進堂屋，將那裝滿元寶的小木盒子打開，每拿出一錠都仿佛是切之痛。

五錠元寶整整齊齊的擺在了韓墨初面前，韓墨初笑的朝人略施一禮：“多謝常如賢弟了。”

“賢弟什麼賢弟，我比你年長整整七個月零八天！”蘇澈憋得雙頰通紅，沒有再看韓墨初，而是恭恭敬敬的朝顧修施禮，帶著一臉的苦大仇深：“草民蘇常如，拜別殿下！”

“蘇先生慢走。”

蘇澈走了，留下一個決然蕭索的背影，看著格外可憐。

韓墨初心安理得的將那五個元寶收拾起來，重新坐回顧修邊，繼續替顧修圈改策論。

午膳之時，二人對座用膳。顧修的手掌已經結結實實挨了四記戒尺，掌心微微腫起，兩人都好似什麼事也未發生一般。

“師父。”顧修咽下口中的食，試探著問道：“你今日為何要拿蘇先生的元寶？”

韓墨初笑言答道：“眼下正是西域供戰馬的時節，臣來日想給殿下選匹好馬。”

“選戰馬？皇子出行所用的坐騎騏驥院會有所分派的。何以要用銀兩？”

“殿下，您既然偏騎，便該有匹像樣些的坐騎，常年用著騏驥院那些西南馬，也不像樣子。”韓墨初手拍了拍顧修的肩頭：“要弄一匹同去歲您贈予四殿下那種品相的烏孫馬，總歸是要四五十兩黃金的。”

“但是，師父為何要用蘇先生的賞金？”

“嗯，因為他于臣而言，就如殿下和六皇子一般是手足是兄弟，拿兄弟的銀子有什麼要的？”

顧修思索片刻，最終點頭認同了韓墨初的觀點。同時也重新認識了他眼前這個神仙似的師父。他這個師父，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孤標獨步，而是有親有友，有有的。

依照大周國制，皇子年滿十六歲者便可臨朝參政。

不知是君王顧鴻哪筋搭錯了。

永熙十七年新歲剛過，便要求剛滿十四歲的顧修與顧攸與現年十六歲的顧偃一般，臨朝聽政。

唯一不同的便是顧偃可以參議朝政，而顧修和顧攸只有旁聽的份。

至此，除了有殘疾的三皇子，被貶出京的二皇子，顧鴻膝下的之幾個兒子今后便都要在朝堂之上頭了。

旨意來得突然，整個年節，顧修沒有歇過一日，幾乎每日都在惡補大周國朝制，包括衫品級，補飾紋樣，以及各個前朝重臣的生平功績。

講到忠勤宰輔韓明時，顧修的臉明顯不好。

“殿下，若是連一人的名字也聽不得，而后還如何與之同殿而立？”韓墨初笑得溫坦，像是一抹，瞬間便撥開了顧修臉上的霾沉郁。

顧修明白，所有的恨怨不平都要等到他在前朝這方土地上占據了一席之地時，才能一朝迸發，撥反正。

永熙十七年，正月十六。

昨日風雪很大，今日便是個難得的晴天。

韓墨初牽著顧修的手一路走到宣政殿之側的儀門之下，方才道：“殿下，臣為臣，沒有參與朝政的資格。從這時起，殿下要自己走進朝堂之上了。”

顧修點點頭，臉上的神莊重的朝韓墨初行了一禮。轉離去時步履從容，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些許天家氣度。

“七弟！你等等我！你怎麼走得這麼快？”

遠的宮道上六皇子顧攸氣吁吁的趕了上來將隨行的幾個小太監遠遠的甩在了后，到韓墨初跟前匆匆點了個頭：“韓師你早啊。”

接著連跑幾步，一把撲上了顧修的肩膀：“七弟，昨日夜宴你怎麼回去的這麼早？虧我還想讓你幫我摘幾個燈謎呢。”

“額，那來年...”

“什麼來年啊，我不管，今日朝會之后的功課你得幫我做一份，不然我就不同你好了。”

韓墨初看著兩個年離去的背影，不自覺的揚起角。

顧攸與顧修兩個臭未干的孩子，與那些百一起候在了宣政殿一側巨大的西暖閣之中。

經過韓墨初兩年來的心鋪墊，顧修的名字已經在那些臣工的腦子里有了三分印象。加之十幾日不分晝夜的惡補，顧修幾乎將滿朝文武認了個大概，一暖閣之便能舉止從容的與那些臣工略有寒暄。

大約是那些前朝臣工神太過整肅，又都是生人，混世魔王顧攸一改往日囂張跋扈的氣焰，怯生生的像個貓崽子似的跟在顧修后。

“七弟，咱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

“今日不是大朝，午時之前便可散朝。”顧修環顧四周，那些三三兩兩聚頭說話的臣子。

“啊？還要三四個時辰啊？”顧攸將臉一頹，一屁坐在了暖閣兩側的設下的椅子上。

“六皇兄，這椅子是恩賞功臣的。”顧修一句話沒說完，顧攸的目便被門前著鮮，前呼后擁的四皇子顧偃吸引了過去。

四皇子顧偃今日也是初次臨朝，與顧修他們兩個小孩子相比，邊多了一個當朝首輔的舅舅。

忠勤宰輔韓明，為二十五年。進士出，一路從兵部底層爬滾打上來。新君登基后替君王掃清朝堂，如同君王手中的一柄利刃。自己也功位極人臣，立于百之首。

而他上位所踩踏的第一級階梯便是顧修的外祖，輔國大將軍云烈。

皇四子顧偃在他多年的綢繆鋪墊之下，前朝多半數的員都將他視為儲君的第一人選，人脈扎實，其余諸子皆不可同日而語。

“四哥！”

眼尖的顧攸好不容易瞧見一個悉的影不管不顧的奔了過去，剛想拉著顧偃說話便被一個著一品補服，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禮貌的攔了下來：“老臣韓明見過六皇子殿下，此已是前朝，殿下莫要太過高聲，以免沖撞陛下。”

“啊？”顧攸被攔得一愣，他并不認識眼前那個中年男子，但他約約覺得到，那個雖說面容和藹的中年男子對他并不友善。

“韓大人。我與六皇兄今日都是初次臨朝，失禮之還見諒。”顧修走到顧攸跟前，一把將顧修拉到后：“不過，六皇兄與四皇兄素來如此親近，今日雖在前朝有失面，可天家兄弟之間有何沖撞，倒不該是您一任臣工該阻攔的。”

顧修的言談舉止，讓韓明多有些始料未及。

他原本以為，顧修這個北荒歸來的年會是個孤傲不群，不知進退的野狼崽子。端看顧修數次宮宴之上都是那般的拘束不安，不與人言，便知此子今后朝堂之上會得罪多人。

不料今日一見，此子眉宇之間已然頗有風度。雖神冷淡但舉手投足間已然全然摒棄了過往的莽暴戾，變得這般事不驚，凜然大氣。

竟毫不遜于他與貴妃這些年悉心教養的四皇子顧偃。

莫非那個與他同姓的江湖青年，還當真有些本事？能在短短兩年之，將這樣一只小狼崽子教導此等模樣。

韓明其人，世族科舉出，一路拎著腦袋打拼到了今日。眼睛里從未太瞧得起類似韓墨初那般出江湖的野狐禪。哪怕這個野狐禪再賢名遠播，在這瞬息驚變的朝堂之上，都連塵泥也算不上。

先前顧偃曾經與他提及韓墨初此人，想讓他以宰輔之名將其收于麾下。起初他并未如何在意。而今看來，倒還當真不容小覷。

“韓大人，六弟七弟年歲還小，初來乍到的難免有不周之，您也不必過分謹慎了。”顧偃端著那張假惺惺的笑臉，輕輕拉了拉自己親舅舅的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