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了之后，葉云亭才收斂了笑意，將信遞給李歧看，重新說起了信中之事：“殷紅葉說，我的生母并非王氏，乃是我父親年輕時養在府中的一名外室。”

同信送來的，還有一張小像。

是名子，容貌妍麗，神張揚，與葉云亭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這子的眉目更濃艷，而葉云亭則溫和斂。

這張小像讓葉云亭信了七八分。他喃喃自語道：“難怪舅父總不親近我。”

舅父王且不止一次地對他說過，他長得半點不像母親。

可他其實也不像葉知禮。

世上不像父親也不隨母親的也不是沒有，他從前以為自己便是其中一個，可如今看見這張小像，他才意識到，他其實是隨了母親的相貌的。

“殷氏說，我母親可能沒死。”葉云亭著那張小像，垂著眼眸低低道。

殷紅葉不僅告訴了他當初查到的消息，還將自己的推斷一并告知了他。

當初葉知禮在國公府養了個外室，那外室沒有名姓，下人只稱呼做“賀夫人”，那賀夫人與葉知禮之間的糾葛無人知曉，只知道替葉知禮生下了一個孩子之后不久，便消失無蹤了。而當時王氏恰好難產，生下一個死胎。葉知禮便索將這個孩子充作了王氏的孩子養大。

而這個孩子，正是葉云亭。

第108章 沖喜第108天 （補二更）

“這番說辭里, 有許多。”李歧聽完，斟酌片刻道。

比如葉知禮為齊國公，要是想納妾, 完全可以明正大的納，何必養個外室？當年的王氏嫁國公府算是高嫁，王家更算不上高門, 葉知禮并不需要顧忌王氏不能納妾。

再者便是王氏與賀夫人差不多前后有孕，賀夫人生下孩子不知所蹤, 王氏又恰好難產生下一名死胎，這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些。而且據殷紅葉信中所說，王氏難產之后，國公府的老人陸陸續續也換了一批, 如此作為, 倒像是害怕被人發現什麼, 刻意將知道當年形的老人都遣散了。

而且王氏亡，葉知禮若是要續弦，沒有嫡長子方才是最好的。但他卻寧愿日后不好再娶續弦, 也要將葉云亭記在了王氏的名下，充作嫡長子。假若他對葉云亭之深, 為他日后世打算也能說得過去, 可他偏偏待葉云亭并不好。這便有些自相矛盾了。

還有就是那位賀夫人, 若只是一個普通的外室，葉知禮何至于將人藏得不風？就連國公府伺候的老人都只知道一個姓氏。倒像是葉知禮在刻意藏對方的份。

葉云亭也想到了這幾點，他垂眸道：“我生母的份，還有王氏的死，或許都存疑。”

“而且……你還記得我在溫泉莊子里無意發現的那本游記麼？”葉云亭遲疑了一瞬, 緩緩道：“我當時在莊子里尋到一些舊書，其中有一本南越游記，那游記的筆者是一名子，里頭還提到了有一位好友兼兄長名玉檀，也在上京。”

玉檀這個名字并不出奇，但若是男子用，卻是十分見。偏偏葉知禮的小名，便玉檀。

年紀，小名，地點都對得上，很難不人聯想。

“那溫泉莊子原本是汝南賀家所有，那南越游記，也極可能是賀家的某位小姐留下。”李歧道：“若那賀夫人當真是賀家小姐，便都對的上了。”

汝南賀家當年因勾結南越，通敵叛國落得個滿門抄斬，男丁盡誅，眷盡數充作奴。若是葉知禮與賀家小姐有舊，將人藏了起來當做外室，那他費心藏賀夫人的消息，就都說得通了。

只是賀夫人忽然消失，王氏又恰好難產去世，以及葉知禮將葉云亭充作嫡長子，還是存在疑點。

葉云亭垂著眼睫，心事重重。

“我命人去查一查葉知禮與賀家的關系。”這麼多年過去，許多舊事都掩埋在時間里，可若是有心去查，總能找到蛛馬跡。

葉云亭低低“嗯”了一聲，卻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

李歧知曉他得知生母另有其人，必定心復雜，沒再多說什麼，只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喚來五更，讓他給焦作送一封信去，連帶查一查當年賀家的舊事。

***

這一年的春節過得格外快，轉眼便到了元宵。

因為戰事，渭州城的除夕春節都過得匆忙潦草，并未慶賀。如今西煌大敵已退，借著元宵節，城中早早便熱鬧了起來。

先前因為戰事損毀的房屋街道大部分都已經修補好，街道墻上的跡亦沖刷干凈。制坊重新運行起來，外城的擴建也有了雛形。

葉云亭同老王妃商議著，元宵節時在府中設宴，請渭州的員將領及家眷熱鬧一番。

戰事剛歇，于公論功行賞，于私，也要犒賞將領和員們。于是都督府上的元宵宴便熱熱鬧鬧地安排了起來。

朱烈著帖子，樂得見牙不見眼：“咱們這都督府什麼時候正正經經擺過宴啊？果然還是王妃恤我們。”

姜述也樂：“上次沒把王爺喝趴下，這次得加把勁。”

這是個酒鬼，這麼多年的目標便是把王爺喝趴一回，可惜回回都是自己喝得鉆進桌子底下去。

“可惜焦作不在。”朱聞嘆道。

一旁的楊不韙掃了眼帖子，沒有接話，眼中出幾分輕蔑。不愧是后宅里出來的，這些籠絡人心的手段倒是玩的溜。但他心知如今幾個將領對葉云亭印象都不錯，便也沒有出言尋不痛快，撣了撣擺，起走了。

“這不會是還記恨著吧？”朱烈朝其他兩人眉弄眼，朝著楊不韙的方向努努，嘖嘖道：“以前也沒看出來這麼小心眼啊。”

姜述也吁了口氣：“誰知道呢。”說著又嗐了一聲，說：“管他呢，等他想開了就好了。”

如今城中不論兵卒還是百姓，可都戴王妃的。不僅能搶金礦，還能開制坊，再加上除夕那晚祈福，王妃先士卒，穩定人心，如今有些百姓都快把王妃傳活菩薩再世了。

都羨慕王爺結了門好親呢。

楊不韙同王妃過不去，這不僅是同他自己過不去，也是同王爺過不去。如今誰還看不出來啊，這王妃可是被王爺放在心尖尖上的。

跟王妃不對付，這不找麼？

……

元宵這日，都督府賓客如云。

不論是文還是武將，接了帖子都到了場，有家眷的連著家眷一道帶來了。畢竟這都督府可多年沒設宴熱鬧了。

大家伙都稀罕得很。

眷被婢引著去了后院，由老王妃招待。葉云亭則隨著李歧一道，在前院招待賓客。

與剛來渭州時不同，這些日子葉云亭已經同大部分文武將悉，見著誰都能拱手寒暄幾句，比起一旁沉著張臉活像旁人欠了他錢的李歧要和善不知多。

大部分人瞧著李歧面不善，干脆也不往他跟前湊了，都去同葉云亭說話。

這個說：“王妃的制坊可還缺人手？我這邊還有一批流民無安置。”

那個說：“聽聞王妃在其他州府也開辦了制坊？可還缺管事賬房，我有個好友擅管賬，今年雪災他家里出了點事，如今無事可做，王妃若是瞧得上，他十分愿意為王妃分憂。”

還有武將上來道：“王妃制坊的下一批何時好？好了可一定要通知我一聲，我好跟上頭去討，前兩日去得遲了，都被搶了個干凈。”

葉云亭的制坊里出來的冬，用料扎實，做工細致。比起從前在外頭采買的冬厚實保暖多了。如今北疆軍中的冬都穿了兩三年，今年很有一批將士要重新置辦冬，是以一些將領都盯著制坊里出來的裳，想著多搶些份額，也好手底下的兵穿得暖和些。

這些人將葉云亭團團圍著，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的很。

反而是堂堂永安王無人問津。

李歧一張臉黑的不能再黑。

朱烈抱著壇酒，賤兮兮地往李歧邊湊：“王爺可要跟我們一起喝酒？”說完順著他的目看去，就嚯了一聲：“王妃這人緣可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