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重新坐下來，大聲說：“四五年前那會兒，外頭的城墻還沒建起來，但有王爺守著，西煌蠻子就是殺到了城門口來，我們在城里也是該吃吃，該睡睡。如今怕個什麼？！”

“王妃，我同你一起死守！西煌蠻子聽見王爺的名號都要嚇得尿子，我就不信他們真能打贏！”

“沒錯，這夜深天黑的，逃也沒地逃。我家的屋子還是新蓋的，要我丟下房子逃命，不如直接跟西煌蠻子拼了！”

“……”

越來越多的百姓們重新坐下來，他們面上還有微褪盡的驚慌，卻重新合起雙掌，默默祈福。只不過這回不再是盼著大雪停歇，而是祈愿北昭必勝，渭州必勝！

葉云亭瞧見這一幕，和老王妃對視一眼，亦重新跪下來。

局面與先前似乎沒什麼不同，但又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變化了。

***

西煌副將皂郅領了一萬兵馬往城外行去，追隨在他后的西煌將士一邊縱恣意地策馬狂奔，一邊揮舞馬鞭，高聲歡呼。馬鞭在平坦的青石地磚上，發出清脆聲響，儼然已經在慶祝勝利了。

渭州的城門大開，那是城中大量百姓外出后還未來得及關上。

皂郅眼中映著火，看著城門的眼神野心昭著。渭州與西遇州、冀州、陸州還有加黎州都相鄰，如今渭州已經盡在他們手中，再往前直奔，便是冀州地界。

只要奪下三座城池，他們便可以同北昭的皇帝談條件，更甚者，還可以直接打到上京去，將整個北昭納西煌的領土！

“勇士們，跟我殺出去！屠盡弱的北昭人。”皂郅振臂一呼，就要策馬沖出城門。

然而就在十步遠的距離外，開的城門忽然合上，渭州城的城墻上悄無聲息的探出無數箭矢，不給皂郅反應的時間，霎時箭如雨下。

皂郅大驚，連呼撤退。可驚慌中的西煌軍后撤時，卻發現無數披著玄甲的北昭軍從各個巷道中涌出，他們雙手持彎刀，左手彎刀如同收割一般靈巧斬向馬，待馬上的西煌軍自馬上跌落，便被其右手的利刃結束了命。

一場屠殺迅速展開。

皂郅看著那些訓練有素，下手狠辣無比的兵卒，目驚慌：“是玄甲軍！”

他策馬逃，卻被后追上來的李歧一刀斬下了頭顱，人頭落地之時，一雙眼大睜著，似不敢置信，滿是驚恐。

“該我們殺回去了。”李歧的面容在夜里，熊熊的火在他臉上投下明滅影，一雙漆黑目中殺意凜然，似修羅浴火而來。

“此戰，不留俘虜！”

“此戰不留俘虜！”他后的玄甲軍舉刀高呼，隨著他殺回城中。

北昭與西煌，是無數先輩的鮮澆灌累積下的世仇，沒有講和，不能休戰，一方不死絕，則不能休。

這一戰，李歧勢要屠盡西煌軍，讓他們回草原深，再不敢來犯，再不能來犯。

*

閭丘鋒在中堂沒能等到副將的捷報，卻等來了反攻的北昭軍。

來遲一步的探子跌跌撞撞沖進來，后心還著一支染羽箭，艱難道：“大將軍，我們，中計了！”

“怎麼回事？！”閭丘鋒臉一變，將探子自地面提起來，幾乎厲聲吼道：“外面出了何事？皂郅呢？英洪呢？”

“全、全死了。”探子瞪大了眼，眼里滿是驚恐：“是永安王，他殺回來了，外面全是北昭軍。”

“不可能！”閭丘鋒想到被斬落馬下的李歧，不敢相信他竟能帶兵殺回來。將奄奄一息的探子扔在地上，閭丘鋒提起重刀出了都督府。

然而他剛點齊兵馬，卻見北昭軍從四面八方涌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中路軍的領兵之人，正是李歧。

他將手中的三個人頭扔到閭丘鋒腳下，志在必得道：“就差你一個了。”

那三個死不瞑目的人頭咕嚕嚕地滾向前，出了真容。

“皂郅！英洪！韜善！”

看著三名心腹大將的人頭，閭丘鋒心頭一梗，目眥裂，差點當場吐出一口來。他狠狠向李歧，恨不得將對方皮拆骨。

“爾敢殺我大將，便做好準備，用千倍萬倍的命來填！”

“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李歧冷笑一聲，再次策馬上前與他對上，刀鋒錯間，他淡聲道：“不只是他們三個，外頭還有更多西煌將士尸。我會用你們的尸，在極北城墻之外，再壘一座白骨城墻！以爾尸骨，護我百姓！”

西煌常年在北昭邊境燒殺擄掠，不知多北昭子被擄去西煌，當做西煌兵卒的泄工，更不知有多北昭兒郎，被馴養人牲，至死不能回歸故土。

北昭苦西煌久矣，而今日，他將一舉拔除這枚釘子。

債，終將償。

“李！！歧！”閭丘鋒大喝一聲，雙目赤紅，發狂一般揮刀沖向他：“我殺了你！”

李歧悍然迎上，卻是不閃不避，長刀以萬鈞之力斬向閭丘鋒，哪里還有先前半點虛弱。

閭丘鋒舉刀相迎，那重逾百斤的重刀卻是應聲而斷，鋒利的長刀斬斷刀，接著又斬下了他的頭顱。

屹立馬上的尸維持著死前的姿勢，重重跌落馬下，噴灑的鮮灑滿斷刀。

“齊了。”

李歧冷冷看向失了主將、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西煌殘軍，厲聲道：“殺無赦！”

玄甲軍做先鋒，氣勢如虹朝他們殺去。

這一仗殺的前所未有的痛快，將士們都殺紅了眼，待終于將城中的殘兵清理干凈時，天地接，已經現出第一縷晨。

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熊熊大火亦已經熄滅，城中大街小巷里堆滿西煌人的尸，如今正被一批批運往極北城墻外填埋。

李歧將最后的命令部署下去，方才道：“隨我出城迎百姓們回城。”

跟在他后的朱烈小聲同姜述嘀咕：“我看是去迎王妃回城還差不多。”

一隊人馬策馬出城，后是重獲安寧的渭州城與熹微的晨。

第106章 沖喜第106天 回城

外城。

百姓們聚集在法場上, 默默誦經祈禱。低低的誦經聲融合在一起，匯一條磅礴的大河，出莊嚴肅穆之。

從決定與渭州共存亡之后, 這些百姓便靜坐在原地祈禱。心里還存著萬分之一的僥幸，盼著這一次永安王也能打退那些西煌蠻子。但若當真敗了，大不了他們便用這條命同西煌拼一拼。

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邊泛起晨。

高的號角聲響徹渭州城上空, 百姓神震——這聲音，代表著勝利。

他們不約而同地向渭州城的方向, 就見城門緩緩打開，一隊人馬自城中出來，為首之人一玄鎧甲，煞氣極重，正是永安王。

“是永安王！”

“勝了！”

“我們勝了。”

水般的歡呼聲響起, 枯坐一夜、四肢關節都已經凍得麻木僵的百姓們卻顧不上軀上的難, 互相攙扶著, 踉蹌站起，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悅。

李歧帶來的人馬在城門口列好隊，姜述上前道：“西煌蠻子十萬大軍全滅, 渭州大捷，如今城中戰影響, 有些許損毀……”說到這里他詭異地頓了頓, 說城中是“些許”損毀實在是有些昧著良心, 那些西煌蠻子燒殺擄掠慣了，可不會惜城中的房屋，一進來就放了一把大火，雖然后來及時撲滅了，但被燒毀的房屋不。就連都督府都到了戰影響, 有部分損毀。

不過想到如今他們背靠兩座礦，他清了清嗓子，底氣又十足起來：“大家陸續回城之后，若是家中有房屋損毀的，可到衙門登記，我們核實之后，會補償修繕重建的銀錢……”

他將城中的形大致說了一番，先讓這些百姓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回去之后看見氣沖天的渭州城驚。

昨晚城中淪為了屠殺場，到了現在腥氣都還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