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班學生陸陸續續回到教室。

季讓坐直子， 把眼眶有些紅的小姑娘扶起來。他似乎什麼事也沒有，還笑了一下，問：“麻了嗎？”

戚映吸吸鼻子，小聲說：“有一點點。”

他把拉近一些， 彎腰在小上輕輕錘了錘。戚映有點，笑著躲開：“不要，。”

回教室的學生瞄他們。

季讓松開手，笑：“好了，回去吧。”

點點頭，轉往外走，走了兩步， 頓了頓，突然轉跑回去一把抱住他。

季讓愣了下， 低聲喊：“映映？”

埋在他心口， 聲音小而悶：“不要難過，是他們壞。”

他心臟蜷著抖，的頭，低聲：“嗯， 我不難過。”

遇到你之后，我的世界已經晴朗了很多。

戚映折回自己班上， 上課鈴已經響了。這節是劉慶華的課， 加快步子小跑了幾步， 到樓道口的時候，看見季偉彥站在那里。

他沒走。

看到， 喊：“映映。”

停下來，靜靜看著他。

季偉彥說：“我想了一下，有些話，想跟你說一說。”

輕輕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聲音很淺：“我要上課了。”

季偉彥無奈地看著：“十分鐘。”

戚映沉默了一小會兒，走了過去。季偉彥笑了笑，溫聲問：“我看到樓下有茶店，叔叔請你喝茶吧？”

這里有老師來往，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戚映明白他的意思，沒說話，沉默跟著他下樓。季偉彥買了很大一杯茶回來，他不會買，里面什麼都加的有。

戚映捧著茶，并不喝，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麼？”

季偉彥察覺態度的變化，并不介意，微微一笑，低聲說：“我知道阿讓的改變都是因為你，很謝謝你。”他不想說多余的話讓小姑娘不耐煩，“老師說接下來的一年很重要，我們的話他不會聽，反而會引起反，所以想拜托你，多多幫助他。”

他頓了一下：“曾經那些行為他以為是在報復我們，其實傷害的只是他自己。我不希他陷怨恨中，毀了他自己。你對他很重要，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家人都很激你，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找我。”

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相，此刻有些的承諾和道謝，讓戚映有點發笑。

低頭旋轉著茶杯，好半天，突然問：“你后悔過嗎？”

季偉彥一愣：“什麼？”

“不救他媽媽，救了別人，你后悔過嗎？”

季偉彥愣愣看著，半晌，低嘆：“你知道了。”

戚映盯著他。

季偉彥垂眸苦笑：“容不得我后悔。那時候……”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啞聲說：“如果選擇救他媽媽，生還率太低了，兩個人都有可能死。我只能救生還率最大的那個。我有我的責任，我不能賭。”

他似乎想煙，了下口袋，但想到戚映在旁邊，又收回去。

“當年，我們給阿讓看過監控視頻，告訴他那是必要況下的正確選擇，可是他太小了，不聽，不信，固執地覺得是我放棄了他媽媽。”

鋪天蓋地的報道，朋友親戚不間斷地議論，為了堆造一個大公無私輝正義的形象，夸大歪曲了他的選擇。

季讓鬧得很厲害，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誰都不見。

而季偉彥因為這件事，無法再繼續面對自己的武警份，不顧季爺爺反對，執意退役，放棄了在軍隊的前程。

季爺爺也是一名軍人，季家一門往上數，好幾代都是軍人。

季老爺子滿功勛，剛正不阿，從來以此為榮，幾十年來都堅持著屬于軍人的正直和固執。

他養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堅決果斷，死不參軍，自己跑出去搞事業，在商場混得如魚得水。

于是他只能把軍人的傳承放在二兒子上。二兒子優寡斷，無所作為，父親的話就是命令。他按照著規定好的人生，一步也未踏錯。

直到那次意外發生。

季偉彥第一次忤逆了父親，堅決退役，從此不再那警服。

季老爺子太固執了，固執到近乎偏執的地步，他當著季讓的面拿皮帶季偉彥，罵他為了一個人放棄屬于軍人的責任，是個懦夫。

那是季偉彥第一次在季讓眼底看見了怨恨。

季爺爺從小以軍人的標準來培養季讓，現在兩個兒子都沒指了，他唯一的希都在這個孫子上。

可他孫子自此恨了他們，也恨了他們所謂的軍人責任。

季讓開始跟家里對著干，什麼不能做他偏要做，每天都在外邊打架廝混，好幾次被抓到警察局，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不良年。

季老爺子被氣犯了高，昏迷住院。

季偉彥嘗試與兒子通，但換來的永遠只有怨恨的眼神。他本就沉默寡言，推一下一下的子，從不擅長和人通，于是只能僥幸地想，等他長大了，就好了。

他跟著大哥一起做生意，開了公司，把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份劃在季讓名下，他希金錢至能有那麼一彌補的可能。

再次遇到蘇蓉，是三年后。

遇人不淑，懷著兩個月的孩子，在街上被男朋友打。

季偉彥當年救的時候，的丈夫剛剛去世，可惜救下來后，那個孩子還是掉了。季偉彥又救了，送去醫院。

蘇蓉跟男朋友分了手，說要打掉那個孩子。可是醫生告訴，已經意外流產過一次，的很差，又有嚴重的心悸病，再度流產會導致終生不育。

蘇蓉還想當媽媽，把那個孩子留了下來。

是個孤兒，沒有人照顧。這條命是他好不容易救下來的，得好好活著，才值得他付出的代價。

季偉彥照顧了一段時間，蘇蓉當他是恩人，很激也很。見季偉彥每日因為兒子的事煩心，想幫他去開導季讓。

以為，同樣以人質的份去見季讓，會引起他的同理心。不知道，的出現對季讓來說只會是更大的刺激。

季讓說了些難聽的話，蘇蓉緒激，導致心悸病犯，從樓梯摔了下去。

看到年想手來拉，可惜沒拉住。

那一下摔得很厲害，不僅摔掉了孩子，差點沒了命，在重癥監護室昏迷了一周才醒過來。

沒人為季讓解釋，他之前的行為都太過叛逆了，大家都下意識覺得是他推的。

年固執又極端，是一個字都不解釋，甚至口出惡言，雪上加霜，當著剛從醫院回來的季老爺子的面，罵那個人該死，欠他媽媽一條命，他就是要殺了償命。

季偉彥一掌打過去，讓他住。

季老爺子飆高，厲聲罵他：“季家沒有殺人犯孫子！你給我滾！”

于是他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等蘇蓉醒來解釋清楚，他們再想去找回季讓，已經再無挽回的可能了。

蘇蓉因那場意外，的損傷幾乎無法恢復，且心悸病復發。醫生說，活不長了。今后的日子里，每發一次心悸病陷昏迷，都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季偉彥照顧了兩年，將接回了家。

他不能讓他兒子間接背上人命，他得去還。蘇蓉慕他，他知道，他只是想在死前，讓彼此都安心一些。

頭頂的太越來越烈。

可戚映還是覺得有點冷。

突然明白，為什麼年就算站在中，上依舊有揮之不去的寒氣。

邊的季偉彥在嘆氣，滿的無可奈何。

戚映就笑了一下。

季偉彥轉頭看。

從來的小姑娘，連眼神都變得冷冽，冷靜地問他：“所以呢？他就活該承這些嗎？”

季偉彥愣了一下：“什麼？”

戚映看著他：“他就活該失去媽媽，被所有人指責不懂事，被你們質疑殺人犯，最后還要承你們過不去的良心譴責嗎？”

看著眼前發愣的男人，覺得好可笑：“你們憑什麼，用一個年人的想法去要求一個孩子啊？”

他那時候還那麼小，那麼小，怎麼熬過來的啊？

想想就心疼得要命。

問季偉彥：“你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無奈又不得已，可從始至終，他做錯了什麼嗎？”

季偉彥了：“我……”

戚映冷冷盯著他：“他什麼也沒做錯，從始至終，他一點錯都沒有。可他承了所有的傷害和代價。”

季偉彥全僵，甚至發不出聲音。

“你們把自己的想法套到他上，他一旦不接，就了你們口中所謂的叛逆。不覺得很自私嗎？”

季偉彥說不出來話。

把手中一口都沒喝的茶扔進垃圾桶，背對著他，良久，輕聲說了一句：“這不公平。”

邁開步子，朝教學樓走去。

關把纖弱的影拉得更細，搖搖晃晃投在地面。

季偉彥抬起雙手，慢慢捂住了臉。

……

期末考試結束后，各科老師先是迅速把卷子講了，然后就開始上課。畢竟時間很，最后的課本知識講完之后，九月一開學就要進一復習。

天氣越來越熱，七月中旬的時候不知道學校是不是突然買彩票中了，開始給各間教室安空調。

這可把學生們高興壞了，連上課都神了很多。

戚映十七歲生日那天，剛好遇到季讓打決賽。

一中和六中爭奪最后的聯賽冠軍。

現在學習時間這麼，學校也不放他們去看比賽了，準高三生們照常上課，倒是暫時還未升高二的高一學生們都跑去加油了。

一早球隊就在一起磨合訓練，到下午才開打，上課前，戚映收到季讓發來的消息，他說：“等著我拿第一，送你當生日禮。”

俞濯也給發消息：“姐，要不要我給你轉播啊？下周零花錢分我一半我就給你直播。”

戚映：“……”

把手機關機，專心上課。

等下午的課上完，開機一看，季讓的消息已經發來了。他問：“我拿了第一，有什麼獎勵嗎？”

開心得不行，回消息：你想要什麼？

季讓在聊天框輸“想要你“，又覺得這樣太了，刪掉！

比賽結束還要頒獎，等程序走完戚映那邊晚自習都結束。他一離場就給打電話，那頭聲音的，“我在公車上，已經快到家了。”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在海棠樹那里等我。”

他騎著托車先去蛋糕店，拿了自己提前訂好的冰淇淋小蛋糕，然后再往家的方向趕。

到海棠道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小姑娘背著書包，乖乖站在海棠樹下，用腳尖輕輕地踢著臺階。

聽到托引擎，驚喜地抬頭，車子一陣風似剎在邊，連球服都還沒換的年從車上跳下來。

他渾都是汗味。

頭發也被頭盔搞得糟糟的，看上去很是不修邊幅。可作卻很輕，小心翼翼把冰淇淋蛋糕從后面拿出來給：“看看壞沒有。”

沒有壞，看上去致又好吃。

他笑起來，從兜里拿出三蠟燭在蛋糕上。

頭頂海棠花開得正艷。

他拿火柴把那三蠟燭點燃，暖橘的映著水靈的眼睛。

他說：“許三個愿，我幫你實現。”

戚映眨了下眼，驚喜又帶點不可思議：“真的嗎？什麼愿都可以嗎？”

季讓點頭：“嗯，什麼愿都可以。”

彎著眼睛笑：“好。”

低頭看著手中捧著的蛋糕，模樣又虔誠，認真地說：“第一個愿，我希季讓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年愣了一下。

繼續說：“第二個愿，我希季讓開心快樂，一生無傷。”

他的心微微抖起來。

“第三個愿。”頓了一下，慢慢閉上眼，好半天，輕聲說：“我想嫁給季讓。”

年的心狠狠震了兩下。

夜風拂過，吹落一地海棠花。

睜開眼，吹熄了蠟燭。

白煙繚繚而起，害又溫地著他。

季讓結了，半晌，手的頭，啞聲說：“好，這三個愿，等你長大了，我都幫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