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比平時要， 許多鋪子都關了，但依舊擋不住過年的氣氛。

巷口有幾個小孩在放炮，突如其來扔在戚映腳下。還沒反應過來，季讓一腳把炮踢遠了， 雙手捂住耳朵。

聽到季讓兇那幾個小朋友：“想挨打是不是？再扔一個試試看？”

覺得好好笑。

這個人，怎麼跟小孩子也一般見識。

他本來就兇，大人都怕他，那群小孩兒飛快跑了。

把送到小區外，替拍了拍帽子上的雪花，笑著說：“回去吧。”

戚映抱著書包看他，總覺得年在故作輕松。剛才遇到的那個男人， 面容和他幾分相似，猜測應該是他爸爸。

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他和家里的矛盾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

聽他爸爸剛才的意思， 他好像很久沒有回家過過年了。

難道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戚映打字問他：明天你和誰一起過年呀？

季讓笑：“等著和我一起過年的人排了十幾米長隊呢，別瞎擔心。”他在后腦勺拍了下，“雪下大了，快回去。我也要趕在超市關門前去買點年貨。”

天已經不早， 今天應該是超市最后一天營業，戚映擔心他錯過時間， 點點頭， 乖乖朝他揮揮手， 轉往里走。

走了幾步，聽到他在后喊：“映映。”

回過頭來。

年雙手在服口袋里， 站姿散漫，笑得很深：“新年快樂。”

也笑起來。

回到家的時候，吳英華正在和面準備明天包餃子，俞程在修掛了沒幾天被風吹壞的燈籠，俞濯躺在沙發上玩游戲。

家里電視開著，鬧鬧嚷嚷，熱鬧又溫馨。

吳英華問：“映啊，明天不去圖書館了吧？我們早上要去文華寺祭祖。”

點點頭，洗了手去廚房幫忙。

當晚一家人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一早俞程就開車帶著他們去文華寺。俞家以前祖輩在文華寺立過牌位，每年祭祖都來這里，現在逐漸了習慣。

戚映父母過世后，俞程也在寺廟里給他們立了超度牌位。燒紙點香點燈，拜祭完后回到家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然后就開始準備年夜飯。

俞濯皮得要命，買了炮仗在臺上放，差點把他媽嚇死。吳英華拿著搟面杖在家追著他打，俞濯直往戚映后躲。

俞程買了可樂回來，加了姜熬燙，說是這麼喝對好。天剛剛暗下來，盛的年夜飯就擺上桌了。

俞程在飯桌上給兩個小孩發了歲錢。過年這樣的時刻，大家都默契地不提戚映的父母，高高興興吃完飯，就準備看春晚。

年輕一輩對現在的春晚越來越不興趣，俞程和吳英華看得津津有味，戚映和俞濯都各自抱著手機在玩。

岳梨給發了個13.14的紅包，興地發語音：“映映，我搶了多紅包！剛才發給你的全是我搶來的，我加了好多搶紅包的群！拉你進來一起啊！”

戚映瞬間被拉進七八個微信群。

有什麼“海一高二年級群“、“海一仙子聚集地“，還有個“我煙打架但我是好學生“。

好學生那個群里正在發紅包，點進去看。

ID屈小可的人說：“我要給讓哥發個專屬紅包，以表達對他過年吃泡面的心疼。”

然后他發了個一塊一。

劉海洋說：“滾你媽的，一塊一泡面調料都買不起，看老子的。”他發了個五塊二，又問：“讓哥，你到我的意了嗎？”

岳梨發了個掀桌的表：“你們搶了我的手氣紅包然后拿去發專屬？不行！發出來，我要搶！”

季讓發了個紅包出來。

戚映趕進去搶。

搶了九十九塊。

季讓發了五百，群里面十幾個人，就戚映搶的最多。

屈小可崩潰地問：“這個Seven是誰？搶走了讓哥對我的寵！”

岳梨：哇映映你手氣好好啊！

屈小可：…………好的，我認栽。

戚映又把搶的那九十九塊發了出來，群里開始新一的搶紅包。

季讓給發消息：小傻子，搶到了就是你的，還發出去做什麼。

他又單獨給發了個紅包。

寫的是：歲錢。

點開一看，199。

季讓打了一串省略號，然后說：限額200。

戚映幾乎可以想象他本來打算豪氣地發個九百九十九時，卻發現最多只能發200時的憤怒。

忍不住笑起來。

打字問他：屈鵬說，你在吃泡面。

季讓回得很快：別聽他的，我吃的海參鮑魚。

戚映：你在家嗎？

季讓：嗯，看春晚呢，這小品還不錯。

戚映：一個人嗎？

季讓：沒，朋友也在。

窗外時不時傳來竹的聲響。

戚映看著群里那個不怎麼說話埋頭發紅包的ID。

知道他在騙他。

他一個人在家，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

心里難得要命。

手機推送了一條新聞，凌晨十二點，游樂廣場要舉辦年煙花秀，各部門已做好準備，嚴防止火災以及踩踏事件。

戚映手指了。

打字給舅舅看，說想跟同學一起去年，看煙花秀。

俞程一開始不答應。但戚映一再保證的同學會到小區外來接，而且臨近凌晨，出來年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俞程走到臺看了看，小區外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放炮仗放焰火的小孩子到竄，這才安心了些。

架不住侄祈求的眼神，點頭應了，又喊俞濯：“跟你姐一起去看煙花啊！”

俞濯躺在沙發上打游戲：“不去，外面好冷啊，我不想。而且跟同學一起，我才不去湊熱鬧，有代。”

俞程在他上拍了幾掌，戚映已經穿好服戴好圍巾，跑到門口去穿鞋。

俞程只得代：“注意安全啊，早點回來。”

點點頭，拉開門跑了。

第一次說謊話，心跳得好快，一路飛奔下樓，攔了輛出租車，把地址給司機看。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熱鬧多了。

到都是出來年的年輕人，特別是靠近游樂廣場的那一圈，早就滿了人。

到季讓家樓下時，距離凌晨十二點還有七八分鐘。

這地方臨近郊區，倒是比城安靜很多。提著在半路上買的裝了一大包的東西，一路跑了上去。

門鈴的叮咚聲在安靜的走廊中格外清晰。

按了兩次，門鎖咔嚓一聲，緩緩打開了。

季讓愣愣看著門外的氣吁吁的小姑娘，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后的落地窗外，一束火直沖天空，砰地一聲炸開。

凌晨十二點，煙花秀開始。

房間里的電視傳出春晚主持人喜悅又興的聲音：“三，二，一，過年好！”

笑起來，眼底星閃爍，無聲對他說：“新年快樂。”

季讓的心臟仿佛被一只手揪住。不疼，可得他全都在發抖。一酸意直沖眼眶，他全繃，狠狠咬著牙，瘋了一樣，一把把門口的扯到懷里。

抱住，像要把進。

上有令他安心的甜香，不像他，整個屋子都是難聞的泡面味。

他忘了自己抱了多久，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生出近乎鏤骨的貪。

也不掙扎，乖得要他的命。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窗外的煙花秀已經停了。

他像自夢中驚醒，擔心一切都是夢，猛地把松開，手掌按住肩頭，看了又看。

的臉，又的頭。

是真的，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繃到麻木的終于緩緩松下來，朝笑了。掩去那些瘋狂的緒，又變泰然自若的年。

他牽著進屋。

先去把窗戶打開，讓泡面味散了，又趕把茶幾上的泡面盒飲料瓶一腦全部丟進垃圾桶。

回頭的時候，戚映正把拎過來的那個大袋子放在餐桌上，一樣一樣往外邊兒拿。

有紅的窗花，一副對聯，雙魚抱尾的福字，一對收起來的燈籠，一盒可以拿在手里玩的焰火棒，還有一盒熱氣騰騰的餃子。

戚映朝他招招手。

季讓走過去，把餃子遞給他，用口型說：“快吃。”

外賣袋子里還有一小包醋。

飯廳暖黃的燈灑下來，落在眉間發上，又漂亮。

季讓接過餃子，吃了兩個，問：“你吃了嗎？”

笑著點頭。

他也笑，用筷子夾起一個喂：“嘗一嘗和你家自己包的有什麼不一樣。”

張開咬了一口，果然認真地嘗起來。餃子上咬了一個小小的月牙兒狀，他把剩下的一半放進自己里。

吃完餃子，把紅的窗花給他，指揮著他。

他個子頭，不用踩椅子也可以上合適的高度，戚映站在后邊用手示意他往左往右。他時不時回頭逗：“這邊？偏沒偏？偏了啊？那這邊呢？又偏了啊？小傻子你故意的是不是，要不你來？”

我來就我來！

氣呼呼地從餐廳搬了個椅子過來，著腳踩上去，拿著窗花認認真真地往上。

季讓就站在旁邊，手臂微微虛抱著，怕摔下來。

玻璃映出兩個人的影。

是他從未驗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