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張子安睜開眼睛。

新的一天到來了。

窗戶開著，只擋著紗窗，窗外傳來清晨的鳥鳴聲，還有清潔工人清掃大街的掃帚聲。

涼爽的空氣從窗外涌，吹得窗簾翻飛起舞，窗簾的隙間顯出麗的晨曦。

他了個懶腰，雖然做了一整夜奇怪的夢，但神還是恢復得不錯。

這幾乎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溫度不冷不熱，度不干不，開著窗戶睡覺再愜意不過。

靈們也陸續起床。

日復一日的日常，除了白晝逐漸短、夜晚慢慢變長之后，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平淡而忙碌。

但實際上，每天都有所改變，只要有一雙富于觀察力的眼睛，就可以捕捉到這些細微變化，只要對生活保持熱和期待，每一天都不會平淡。

清翠的樹葉悄然泛起金黃，小孩子們的高突飛猛長，店里的營業收慢慢增加，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這大概就是幸福吧。

生活五味雜陳，酸甜苦辣咸，不會只有甜。

今天就是貌似平凡實則特殊的一天。

平時的他起床之后就忙著為營業做準備，總是等準備得差不多了再去買早飯，但今天他一起床，就鉆進了廚房，開始用笨拙的廚藝做早飯，而食材是昨天晚上就已經收拾好放進冰箱里的。

難道……他是痛下決心，為了討老婆而苦練廚藝？

如果是那樣的話，靈們早就開始冷嘲熱諷了，畢竟傳說中的老婆至今連個影兒都沒有。

但是，今天的靈們格外安靜，即使是理查德和雪獅子都沒有吐槽和譏諷相反的，理查德起床后沒有急著吃它那份堅果和時蔬混合早餐，雪獅子也沒有吃它面前那盤帶的生牛腩，它們兩個因為食跟其他靈不同，平時一向都是獨自進餐的。

星海沒有去跟貓們捉迷藏，菲娜沒有賴床，老茶沒有下樓去看電視，飛瑪斯沒有在一樓正襟危坐等著接待影迷，弗拉基米爾沒有離開寵店去指揮流浪貓，π沒有睜開眼就坐到電腦前打字，法推沒有默念它每日的晨禱，世華也沒有早早開始一天的直播……

大家仿佛都在默默地等待什麼。

廚房里一陣鍋碗瓢盆的響，油煙機轟隆隆躁又歸于安靜，張子安終于端著托盆走出來，托盤里是兩份手藝不佳但很盛的早餐。

他沒把托盤放到餐桌上，而是端到五斗柜旁，將兩份早餐擺在父母的像前，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低頭默哀。

“爸，媽，我很想你們……”

他眼圈紅了。

一年了。

距離父母驟然離世，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年。

他閉著眼睛，父母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現在眼前，過去那些年里的一幕幕仿佛電影的華片段般飛速閃過，從他兒時有記憶開始，上兒園、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工作……盡管其中也不了與父母的爭執，哪個孩子在長過程中不會跟父母產生理念上的沖突呢？但他此時想起來的，全都是那些最愉快最好的回憶。

理查德撲騰著翅膀飛過來，把幾顆堅果放進了兩份早餐的盤子里。

雪獅子舍不得新鮮的生牛腩，而且它知道兩位老人即使還活著，恐怕也不會喜歡吃生，但它還是努力跳了好幾次，好不容易跳上柜面，把兩塊生牛腩放進盤子里。

由一個靈慷慨激昂地主持儀式，其他靈們也獻上了各自的禮，比如野花編織的花環，比如野外采來的藥茶，還有的靈為他們祈禱，有的靈為他們祝福，有的靈為他們寫了一篇優的祭文，然后由另一個靈用更優的嗓音朗誦出來……

從前幾天開始，靈們就各自默默地準備，即使有幾只靈的格大大咧咧比較遲鈍，多也能察覺到其他靈的異，至于它們是怎麼知道日子的，當然是從π的里知道的。

盤子外的東西越來越多，而兩位老人的笑容也仿佛越來越欣。

弗拉基米爾正要宣布開始默哀，窗外傳來一聲低沉的犬吠，是小白叼著一套明信片站在五菱神的車頂，那是一套完好而干凈的明信片，想從垃圾堆里淘到這麼干凈的東西不容易，明信片的容是世界著名風，彌補兩位老人沒有出過國的憾。

弗拉基米爾站在窗臺與小白對視一眼，然后默默地拉開了紗窗，讓小白跳進來。

小白的也很干凈，沒有一點兒異味，它是在海邊洗了澡才來的。它把明信片放到五斗柜的柜面上，然后退到一旁，與弗拉基米爾犄角而立。今天是它們兩個第一次為了本種族以外的事而休戰一天。

飛瑪斯的打扮更加莊重，還讓π幫它系上了一條純白的領結。

靈們蹲坐或者站在周圍，全都垂頭為兩位老人默哀，包括浴室里的世華在。

他們全都閉著眼睛，誰也沒有觀察到，似乎有一只若若現的彩蝶繞著兩張像翩然飛了一圈，灑落夢幻般的五彩鱗，然后又倏然消失在像背面。

不論大家來自于何時何、有何等不凡的經歷，命運把大家聚集在這里，而大家也謝兩位老人提供了這麼一座遮風擋雨的房屋，以及它們生命中新的舞臺。

小白的況有些特殊，它沒有住在寵店，它來祭奠兩位老人，是因為它謝張子安給流浪狗提供的長期幫助。至于它是怎麼知曉日子的，當然是另一只靈明示暗示它的。

沒有誰命令它們這麼做，也沒有誰有資格命令它們這麼做，能令它們臣服的人本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它們從不向強權低頭，從不向榮華富貴低頭，從不向低頭，今天卻向兩位已經逝去的老人低頭。

張子安以為自己會哭，但是并沒有，想對他們說的話，都已經在夢里說過了，在夢里他是笑著向他們道別的，所以今天他也不會哭。

與其痛哭緬懷過去，不如微笑面對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