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極冷，清早炭火勢微，都凍的人不想起來。

蔣明薇穿著一淺碧，領口綴著灰鼠，坐在梳妝鏡前由丫鬟上妝。仔細端詳著鏡中人，最近稍微胖了些，雙頰不再凹陷，蔣太太和陪嫁丫鬟們看著很滿意，蔣明薇自己卻覺得太胖，顯得臉大。加上昨夜睡得不太好，眼睛浮腫，整個人看著很沒神，越發不抓人。

蔣明薇只能讓丫鬟著重用，盡量把臉畫白，突出五。審視自己的妝容，忽然想起什麼，問：“最近，隔壁有什麼靜？”

蔣明薇對此實在是耿耿于懷，每隔一天就要問一次。丫鬟們最開始還踴躍參與，后來被問得多了，一聽到蔣明薇發問就惶恐。

們實在不知道，蔣明薇到底想聽什麼。

所有丫鬟都低著頭裝啞，最有面的大丫鬟沒轍，只能試探著說道：“奴婢也沒聽說什麼特別的。今年冬天天兒冷，許多人家都不出門了，這幾個月連安王妃也沒有出門。”

蔣明薇聽完后果然不甚滿意，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該是慕明棠毫無反應這樣的答案。

這段時間晉王府喧囂熱鬧，車水馬龍，蔣明薇難得揚眉吐氣，一心等著傳到慕明棠耳中，讓慕明棠也好生嘗嘗羨慕嫉妒之類的心。可是，暗中注意了一兩個月，安王府始終安靜如初，蔣明薇按捺不住問丫鬟們，也只聽丫鬟們說慕明棠從未出門，甚至這幾個月都不太面。

一個月都不面，隔壁到底在做什麼？

蔣明薇不甘心，過了一會，又狀似無意地問：“那安王呢？”

“安王？”丫鬟們面面相覷，低聲道，“安王也不曾聽人提過，應當是沒什麼特殊的吧。”

這就更奇怪了，蔣明薇越發擰起眉頭。這段時間皇帝擺明了扶持謝玄濟，慕明棠一介流毫無靜可以理解，謝玄辰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呢？難道，他就不慌嗎？

蔣明薇想了半天，不太明白隔壁那對夫妻在做什麼，怎麼一個比一個神。這段功夫丫鬟已經給蔣明薇上好了妝，蔣明薇左右看看，大致滿意，便拿出耳環親手佩戴。

這對耳環是謝玄濟送的，歷來被蔣明薇視為正妻的面，平素不許其他人，都是自己戴自己摘。戴好了一邊，轉頭戴另外一邊的耳環，問：“王爺呢？”

蔣明薇沒有特意說封號，口中的王爺便是謝玄濟了。兩旁侍奉的丫鬟不知不覺都屏了息，其中最大的丫鬟提著心，小心翼翼道：“王爺昨日宿在完側妃院里，今天讓人傳來消息，說側妃會晚些來請安。王妃如果等久了，就先行用膳吧。”

說完后，所有人都噤了聲。蔣明薇冷冷哼了一聲，看著鏡中心打扮的自己，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有什麼用呢，今日是十五大日子，特意打扮的清雅不俗，一來是鎮住那些不安分的人，二來，也是為悅己者容。可是謝玄濟卻特意打發人過來，為完朵說話。側妃會晚些來，為何會起晚，不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嗎。

蔣明薇臉明顯轉差，丫鬟們不敢霉頭，全繃著皮當差。這時候外面有丫鬟報信，憐姨娘來請安了。

初一十五是大日子，謝玄濟要留宿正房，連著這兩天早晨都是正日子，所有侍妾側妃都要來給蔣明薇請安。蔣明薇有心拿自己的正室架子，每日都讓侍妾來給自己立規矩，可是初一十五這兩日，無疑是規矩最嚴明的。

這兩天，等閑沒人敢告假。

蔣明薇屈尊紆貴地點點頭，丫鬟引了憐菡進來。憐菡去年還是不可一世的寵妾，今年便失寵了。憐菡勢頭最旺的時候敢和蔣明薇別苗頭，和蔣明薇奪寵不說，甚至還想分薄蔣明薇的管家權。如今風水流轉，寵轉到了異國側妃上，憐菡失寵，這才想起來討好蔣明薇了。

蔣明薇對此無疑十分鄙薄，但是痛快過后，也生出一種細的悲哀。

憐菡曾經那樣得寵都落得如此下場，等再過幾年，又是如何呢？

蔣明薇懷著莫可名狀的嘆息，見了憐菡難得沒有太過刁難。沒過多久，府中有名分的妾室都陸陸續續到齊了，憐菡左右看了看，問：“今兒完側妃怎麼來遲了？”

憐菡說這句話是特意說給蔣明薇聽的，憐菡當然知道，王妃對這位得寵又有背景的側妃咬牙切齒，如鯁在。憐菡想討好蔣明薇，有些蔣明薇不方便說出來的話，就由嚷嚷開。

憐菡話音說出來后，所有人都靜了靜。蔣明薇了手上的指甲，淡淡道：“王爺剛剛傳話來，側妃不方便，可能會來遲些。罷了，我們不等他們了，擺飯吧。”

在座人都是經歷人事的，一聽這話還有什麼不懂的。憐菡暗惱自己說錯了話，接下來給蔣明薇布菜時，格外殷勤。

妻妾宛如天塹，妾便是再得寵，在妻面前都沒有資格坐下。正室吃飯的時候，們也要站在一邊為主母端茶送水，盛飯布菜。

不過今日憐菡還沒開始發揮，外面傳來響，屋里人聽到聲音齊齊站起來：“王爺來了。”

話音沒落，外面就傳來丫鬟的問好聲，蔣明薇一喜，立刻迎過去。謝玄濟掀簾而，蔣明薇看到歡歡喜喜喚了聲“王爺”，笑還沒散，就看到謝玄濟轉，主扶住后另一個人。

蔣明薇笑漸漸淡了，完朵看見蔣明薇，低頭行禮：“王妃。”

“原來是側妃來了。”蔣明薇的語氣也十分冷淡，說道，“大伙等側妃許久了，快進來吧。”

謝玄濟來了，早膳自然要做些調整。蔣明薇引著謝玄濟座，解釋道：“妾原本以為王爺今日不來我這里用早膳了，便讓他們先擺了飯。怠慢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謝玄濟擺擺手說無妨，蔣明薇又請罪幾句，才挨著謝玄濟坐下。

一屋子鶯鶯燕燕，除了謝玄濟都是人，可是唯有蔣明薇和完朵有資格坐下。其實完朵本來也沒資格的，只不過是異國公主，又有側妃的名分，才能在飯桌上坐半席。

剛才還死氣沉沉的侍妾們瞬間活了過來，一個個爭相伺候。其中不乏有人把目落在完朵上，后院所有人都知道，昨夜王爺要水了。要水便意味著承了寵，如今后院這麼多人，一人一天都不完，正妻蔣明薇才只有兩天，完朵卻可以霸占好幾夜，眾侍妾看向的目中全是妒恨。

完朵裝不知道，全程淡然吃飯。等飯后，幾人陸續洗了手后，謝玄濟突然說起外面的事：“快新年了，今年天災人禍不斷，父皇想要大辦除夕宴，取辭舊迎新、新年開泰之意，連辦三天。”

蔣明薇聽到并無意外，今年冬天不省心，至今京城災民的事還沒有安頓好呢。自古宮廷都重鬼神，皇帝想借機除晦氣，不難理解。

蔣明薇點頭，道：“妾記下了。除了除夕和元日，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謝玄濟如今是皇帝最重視的兒子，在這種大宴席上，蔣明薇是眾目焦點，當然不能馬虎。

謝玄濟略微頓了頓，晦道：“最近，似乎許久不見二哥靜。”

蔣明薇聽到這話不由自主擰眉，真是巧了，剛剛才說過隔壁那對夫妻，怎麼謝玄濟也問起來了？

蔣明薇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謝玄濟有意敲打，一時沒接話。反倒是完朵聽到，應聲道：“不錯，安王和安王妃好一段時間沒出來活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切都好，外面人什麼都聽不到，真讓人擔心。”

謝玄濟贊賞地看了完朵一眼，點頭道：“沒錯，本王也是此意。父皇特意叮囑過，讓我多向二哥請安，多注意二哥病。如今許久不見兄長出府，我心中難安，不如趁年關過去看看，萬一有二哥有什麼代，我們也能搭把手。”

蔣明薇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皇帝懷疑謝玄辰，曾經埋在安王府的眼線又都折了，所以就想讓謝玄濟過去探探虛實。蔣明薇蔽而不悅地睨了完朵一眼，端著正室的大度說道：“王爺所言極是，妾有段時間不見嫂嫂，也甚是想念呢。擇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去給嫂嫂拜個早年。”

此刻玉麟堂，慕明棠才剛剛起床。

著自己的腰，真的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謝玄辰食髓知味，越來越不加節制，慕明棠每次都是累極昏迷過去，第二天醒來，腰和酸痛不已。

昨天謝玄辰尤其過分，慕明棠一醒來腰本使不上力，謝玄辰說是幫，著著就變了味。反抗無力，被好生著了一會，直到這個時辰才起床。

慕明棠倚在梳妝臺前綰發，一邊梳妝一邊掩著打哈欠，丫鬟們看到王妃眼眸含霧、懨懨無力的模樣，都面紅耳赤，不敢再看。

慕明棠完全沒注意今日梳了什麼發髻，單手倚在梳妝臺上養神，一不小心睡了過去。等再醒來，發現邊靜悄無聲，后梳妝的丫鬟早就不見了，甚至整個室都沒有丫鬟在。

謝玄辰坐在邊，正在撥弄鬢邊的流蘇，瞧見睜眼笑道：“醒了？”

慕明棠一見他就來氣，換了個方向閉住眼，完全不想理他。

謝玄辰不以為忤，練地換到另外一邊，問：“真的這麼困？梳頭這片刻的功夫，都能睡著？”

“我昨天晚上睡了多久，為什麼發困，你不知道嗎？”

謝玄辰無言以對，他輕輕攬上慕明棠的腰，問：“還累嗎？”

慕明棠閉著眼睛，不想理他。謝玄辰覺得很冤，這真的不能怪他，只是慕明棠需要加強鍛煉而已。他近乎是哄著，說：“好，怪我。先吃飯，一會你再回去睡一會，你如果睡不著，我可以陪你。”

“不用。”慕明棠矢口否決，“我睡得著，我自己去。”

“這怎麼能行。”謝玄辰義正言辭地拒絕，“我記得上次我犯困的時候拉了你陪我，如今換你補覺，我怎麼能知恩不報呢？我們一會回去睡，現在先去吃飯。對，你現在困得走不路，那我抱你。”

慕明棠又是氣又是笑，睜開眼推他的手：“你來，手放開！”

謝玄辰一見越發要抱，慕明棠發髻上的流蘇剛才被謝玄辰撥弄松了，現在慕明棠往后躲，流蘇晃晃悠悠，搖搖墜。他們倆正在玩鬧，忽然聽到丫鬟在外面稟報：“王爺，王妃，晉王及晉王正妃、側妃至。”

話音落后，那支流蘇終于承不及，咔噠一聲墜地。慕明棠皺眉，喃喃自語：“他們來做什麼？”

謝玄辰置若罔聞，環著撿起流蘇簪子，重新到慕明棠發間：“管他們呢，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