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靜齋的五位太醫就接到消息，謝玄辰昨天回來，直接了一個江湖郎中診脈。

沒人知道這個郎中來自哪里，師承何，又是為什麼了了謝玄辰的眼，被謝玄辰如此信任。甚至聽說，這個郎中神神道道的，不太像個正經學醫之人，相比之下更像個算命先生。

五位太醫得知后各有各的心，張太醫先前給謝玄辰看過病，對此一聲不吭，只裝自己耳背聽不清同僚們說話，自己一轉頭又回去看醫書去了。然而剩下幾個人就不太高興，謝玄辰寧愿喚一個江湖騙子診脈都不他們，明顯是打他們臉。

皇帝送了五個太醫來給謝玄辰看病，他們五人都明白來安王府是養老的，不必當真治病。然而他們消極怠工可以，謝玄辰另尋其他郎中，就不行。

為首的吳太醫很有資歷，在太醫局中也有人脈，平時頗為自得。他覺得自己有臉面，在主子跟前也說得上話。就比方安王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撿了個野路子回來，吳太醫就要說道說道。

吳太醫正了冠，立即要來玉麟堂和謝玄辰進言。慕明棠和謝玄辰正在用膳，約聽到外面響起說話聲。

慕明棠問：“怎麼了？”

丫鬟進來，匆匆給兩人行了個禮，低頭道：“回稟王爺、王妃，吳太醫求見。”

慕明棠一時半會都沒想起來吳太醫是誰：“他是……”

“陛下送到靜齋，專門為王爺診平安脈的五位太醫之首。”

慕明棠這才“哦”了一聲，原來是他們。慕明棠也奇怪了，這群人吃空餉不干事，慕明棠沒找他們麻煩就不錯了，這位怎麼還敢主往上湊呢？

慕明棠今日空閑，索也想看看這群人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放下碗筷，在旁邊的銀盆里洗了手，說道：“讓他進來吧。”

“是。”

吳太醫走進來后，立刻高聲作揖道：“微臣參見安王，安王妃。”

謝玄辰眼角都懶得掃，還是慕明棠好歹給老人家面子，溫聲道：“起來吧。”

吳太醫立刻便站起來了。他攏著袖子，說道：“聽聞昨日安王不舒服，了人過來請脈？”

謝玄辰極細微地，挑了下眉。

慕明棠心里嘆氣，謝玄辰本來就不是個好，這群人為什麼還要挑戰謝玄辰的耐心呢？敢對謝玄辰指手畫腳，這得活的多不耐煩啊。

慕明棠一直對行醫濟世之人抱有好，即便吳太醫從來沒有認真給謝玄辰診過脈，也不太想落一個老太醫的面。試圖把吳太醫請走：“吳太醫消息靈通，昨天王爺從宮里回來后突然不舒服，就近請了一位郎中過來。如今王爺已經好了，吳太醫不必擔心，盡可回去了。”

慕明棠擺明了送客，吳太醫卻不肯。他今日過來存了教導年輕人的心，如今還沒說呢，他怎麼肯回去。

“論理王爺王妃為尊，你們親近誰，信任誰，微臣無權置喙。但是輕信小人要不得，那個游醫不過是個半路出家、來路不明的野路子罷了，說不定醫都沒學會多，就出來招搖撞騙。王爺和王妃或許是一時心急，所以才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住，但是要知道行醫沒有三四十年的積累本信不得，王爺不能……”

吳太醫一通倚老賣老，夸夸其談，正說得起勁呢，突然發現室無人說話，落針可聞。吳太醫莫名覺得發寒，剩下的話不知不覺咽到了肚子里。

吳太醫見周圍所有人都低著頭，噤若寒蟬，連慕明棠都別開了眼睛，不再看他。唯有謝玄辰注視著他，臉上沒什麼表，見他停下，還問：“怎麼不說了？我不能如何？”

吳太醫默默吞了吞口水：“微臣并非想指點王爺如何行事，只是行醫要找靠得住的，年輕的、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信不得。”

謝玄辰輕輕笑了一下，說：“好啊，既然你醫傳承自正統，年紀又大，留在我府上給我看病豈不是委屈了你？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我的王府用不著你了。”

吳太醫一聽就急了，嚷嚷道：“王爺，我可是被圣上欽點的主治太醫，王爺這是想抗旨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謝玄辰本來就心不好，聽到這個老東西還敢搬出皇帝來，頓時笑了：“好。我原本還想給你留面子，讓你自己走出去。現在看來，你是一定給臉不要臉了。”

謝玄辰說完，些微笑意頓時轉冰鋒，冷聲道：“把他和他的一切東西，都扔出去。”

吳太醫嚇了一跳，立刻大喊大，謝玄辰嫌吵，眼神越發不善：“再吵，扔出去的就是你的尸了。”

吳太醫的聲音頓時像被掐斷了一樣。吳太醫知道，謝玄辰這話不是說說而已。

他真的能干出來。

很快吳太醫就被扔出去了的，當真是“扔”。他被架到門外，接著他的行李劈頭蓋臉落下來，引來路人指指點點，狼狽極了。

吳太醫的事仿佛一個開頭，很快，安王府不斷有人被扔出來。謝玄辰懶得一個個點名，直接列了個名單，讓人到王府門樓上。名單上的人要麼滾，要麼死，自己選一個。

名單上的人一下子炸了鍋，紛紛嚷嚷自己忠心耿耿，安王如此發落太過武斷云云。然而他們嚷嚷地再響，也不敢當真去謝玄辰面前說。

謝玄辰對吳太醫的話依然歷歷在耳，自己走，好歹能活著出去，再不走，就是尸出去了。

安王府清人一事在京城中引起很大的風波，五個太醫全部被清走，王府下人，也被清理了一半出去。而這些人中很多都是和宮里有關系的，謝玄辰這樣做到底是針對誰，一目了然。

謝玄辰毫不掩飾他對皇帝的惡意。

再結合昨日謝玄辰突然離場，回府后就召了私養的郎中，皇帝聽太監說了什麼后臉大變，以及宮中莫名調的衛軍……

種種跡象串聯起來，幕后真相，其實一點都不難猜。

皇帝和謝玄辰昨日過招，說不好誰贏誰輸，但是顯然，這兩人徹底鬧崩了。

如今謝玄辰明正大把皇帝的人趕了出來，此后，安王府就是鐵桶一片了。而謝玄辰也終于再不掩飾，公開地、高調地每日習武，積極和外界聯絡。

僅是一場中秋宴，風云突變，山雨來。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謝玄辰開始喝藥調理，并且特別防備口的東西。他到底是防著誰，昭然若揭。

皇帝是九五之尊，掌握著全朝員的榮辱興衰，而謝玄辰也有軍功、名聲做依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鄴朝這一攤基業畢竟是謝玄辰、謝毅父子打下來的，謝玄辰歷經三朝，鄴朝半數江山都來自他之手。若是他活著，他的影響力，遠超謝瑞這個外來人。

所以皇帝一直對謝玄辰供著捧著，予取予求，裝好叔叔，只盼著謝玄辰趕死。唯有謝玄辰死了，這個天下才真正歸于皇帝。

皇帝所有的算計都藏在暗，絕不敢公開圍攻謝玄辰。如果皇帝直接派衛軍圍剿王府，謝玄辰也沒轍，但是皇帝的名聲，以及他繼位的可信度，便徹底毀了。

所以皇帝為一國之君，如今被一個王爺兼晚輩板，除了僵持對峙，竟也無計可施。朝堂中人對此噤若寒蟬，皇帝他們惹不起，謝玄辰，也惹不起。

兩位巨頭開戰，其他人別去湊熱鬧。要不然，老大和老二打架，他們倆不會有事，最后老三和老四都沒了。

皇帝這幾日鬧心極了，這是他最擔心的局面，他為此防備了許多年，中間不知道付出多努力。如今，還是發生了。

而且，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謝玄辰非但知道了發病的原因，甚至可以擺這種控制。他依然好好活著，武力智力雙雙在線，軍中基深厚，名聲遠震外，當著全天下和所有建始舊臣的面，公開和皇帝爭皇位。

簡直，是最壞的況了。

皇帝徹夜不眠了好幾天，最后終于勉強想出一個對策。還留在府里賦閑的謝玄濟忽然發現，自己被父皇重用了，非但能接到政務，而且直接調中樞幫忙。

皇帝要扶持謝玄濟，對抗謝玄辰。他想展示給天下人，皇位并不是非謝玄辰不可，他的兒子中，也會很出的繼承人。

其實皇帝本來不太滿意謝玄濟，可是他拉了半天，發現就謝玄濟還能看。自己生的兒子只能著鼻子認了，皇帝開始大力提拔謝玄濟，不斷給他最好的資源，最優秀的政治班子，想在短期迅速將謝玄濟包裝起來，以此來對抗謝玄辰。

和安王府僅僅一墻之隔的晉王府，幾乎在眾人的親眼見證之下，飛快熱鬧起來。

蔣明薇忍氣吞聲一年半，如今終于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候。看著自家車水馬龍，喧囂聲從早到晚不斷，心里存著些得意和痛快，故意很煩惱地說：“聽說二哥還在養病，我們府中整日忙個不停，該不會吵到二哥靜養吧？”

丫鬟聽到，說：“這并非王妃之錯，安王和安王妃都是明白人，想來不會怪罪到王妃上的。”

蔣明薇裝模作樣松了口氣，嘆道：“那就好。”

事實上，蔣明薇，還真是想太多了。

謝玄濟和謝玄辰雖然是鄰居，但不幸的是謝玄辰地盤大了好幾倍，中間還隔著一個廣闊的花園、一泓湖。謝玄辰和慕明棠這邊的靜傳到蔣明薇耳朵里輕輕松松，可是蔣明薇想吵到慕明棠兩人，還難的。

安王府分中東西三路，僅東路花園都比晉王府整個面積都大了，而慕明棠和謝玄辰住在中路玉麟堂，外面的聲音等閑傳不過來。蔣明薇的擔憂，委實太把自己當回事。

慕明棠更是完全覺不到隔壁有什麼變化，最近謝玄辰去練武，慕明棠呆著無聊，也時常往西路演武場跑。

不是慕明棠，其他丫鬟們也喜歡去演武場。謝玄辰雖然是個鬼見愁，但畢竟是當年名震天下的神武天才，他練武的場面，不可不見。

謝玄辰今日要習武，所以喚了一窄袖束腰黑，頭發全部用發冠束起。謝玄辰本來就是修長型格，如今穿了的服，越發顯得肩膀平直，脊背筆，腰細長。

他拿了一把刀，似乎在悉手，隨意劈挑旋轉，忽的挽個刀花。慕明棠眼睜睜看著鋒利的刀刃在他側忽遠忽近，一顆心也跟著時上時下。

慕明棠默默把汗。不過撇開驚險不提，看這副景象，委實養眼至極。修長俊的年在下武刀，一舉一全是凌然的勁道，沒有毫花架子。而他力氣看著大，作卻并不笨重，反而走的是快、疾、猛的路子，形騰挪靈巧，四肢纖長又有力。

慕明棠坐在欄桿上看了一會，默默嘆，謝玄辰的腰，也未免太細。記得之前幫他換服的時候還親手測量過，細而繃，手極好。

慕明棠為一個子，到到深深的危機。

慕明棠不正經地想了一會，忽然見謝玄辰放下了手里的刀，去武架上換了一把。他上手耍了幾下后，又換了把新的。

……怎的，顯擺自己武多嗎？

慕明棠輕輕嘖了一聲，說：“凡事貴不貴多，都是一樣的刀，你為什麼要不停地換？”

謝玄辰回頭，見慕明棠坐在欄桿上，長長的裾堆疊及地，宛如海棠盛放。

謝玄辰干脆放下武，對慕明棠說：“每把刀重量不一樣，輕的大致找到手就好了，沒必要一直用。武太輕了沒意思。”

這話聽起來很裝，可是謝玄辰確實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慕明棠想起以前似乎還有人為此打過賭，賭謝玄辰能不能舉起一百斤的武，后來謝玄辰聽到嫌輕，當眾把一百五十斤的方戟舞的虎虎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