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濟心神復雜，轉來轉去，但是他畢竟表面功夫好，很快就掩飾下來。

相南春帶著丫鬟，已經在桌子上擺滿了致的碟盞。因為臨時加了晉王、晉王妃兩人，廚房又加急趕制出許多菜品出來。慕明棠沒有管另半邊桌子，謝玄辰的飯是早就吩咐好的，有雪霞羹、清煎豆腐這類豆腐制品，有羊、鹿這些滋補的類，另外還有時新蔬菜、骨頭湯、牛等，全是對大好的滋補之。慕明棠讓丫鬟盛了碗牛羹放在手邊，然后又給謝玄辰夾了塊豆腐：“知道你不喜歡吃蔥，這次我是讓他們用酒煎的豆腐。”

用酒煎豆腐？謝玄濟從未聽過這種做法，眼睛不由放在那碟豆腐上。謝玄辰咬了一口，點頭道：“很不錯，有酒的醇味又不至于破壞豆腐的。這是哪個廚子想出來的？”

“是我想出來的！”慕明棠語氣似是數落，又似是嗔，另給謝玄辰夾了幾塊，“你不肯好好吃豆腐，我只能讓他們變著法換花樣，盡量每天都作出新菜式來。你若是再不配合，廚子就要辭職不干了。”

蔣明薇聽到，再看著眼前這一桌香味各有所長的菜點，頗有些心復雜。蔣明薇以前從來不把慕明棠放在眼里，在心里，一個外地來的小地方之，懂什麼管家，懂什麼風尚。東京有這麼多新奇之，蔣明薇在京城的繁華中熏陶了許多年，自有一優越。蔣明薇的食住行必然是最時髦的，哪是慕明棠這個土包子能比？

可是現在半推半就地在安王府吃了一段早飯，蔣明薇開始懷疑自己了。眼前這些菜點，每個都不多，但是花樣繁多，品相極佳，最重要的是每個都是養生之。如果是普通的糕點羹肴，蔣明薇可以安自己是安王府的廚子好，慕明棠只需坐其就是了，但是瞧瞧眼前這一桌子滋補又清淡的菜，很明顯，是特意安排的。

要知道他們留下來吃早飯是臨時的決定，慕明棠不可能提前準備好，那就是說，慕明棠每天都不重樣地安排這麼復雜的席面？

不可能吧，蔣明薇心生懷疑，慕明棠必然是在說大話吧。

蔣明薇對自己的管家能力產生懷疑，謝玄濟冷眼看著慕明棠給謝玄辰夾菜，也覺得慕明棠在謝玄辰的飲食上細的有些過了。別看謝玄辰現在病懨懨的樣子，實際上，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掰斷桌角，折斷鐵戟。老虎即便生病，也不能改變他的兇本質。

對著這麼一個人，慕明棠至于一杯水都要吹涼了，一塊豆腐都要哄著喂給他吃嗎？

謝玄濟有些看不過去，不由放下碗筷。慕明棠聽到聲音，終于分心往他們這里看了一眼：“晉王和晉王妃請自便，你們都是自家人，我就不招呼了。”

“不敢，兄長重要，嫂嫂請便。”謝玄濟笑著說道。說完后，他眼睜睜看著慕明棠果真立刻收回注意力，全心全意地，對桌子上最兇惡、殺傷力最大的人備至，仿佛對方是個脆弱的瓷娃娃。

謝玄濟臉上的笑都有些微微搐。

慕明棠一心給謝玄辰夾菜，夾些什麼，謝玄辰吃什麼。謝玄濟和蔣明薇被迫看了半晌，都覺得心里不上不下堵著口氣。

不過這頓飯本也是他們陪坐，除了謝玄辰，其他幾人俱是已經吃過早膳的。蔣明薇和謝玄濟面前雖有碗碟，但是基本沒。

謝玄辰吃了沒多就不再筷了，慕明棠奇怪地皺了皺眉，謝玄辰今日用的比往常了太多，莫非今日有什麼地方不合胃口？

慕明棠抬頭，正要問哪個菜不對他的胃口，忽的看到謝玄辰白凈如玉的側臉，薄而淡的，慕明棠突然就噤了聲。

謝玄辰覺到什麼，低頭看：“怎麼了？”

慕明棠將剛才的話全部咽回肚子里，搖頭道：“沒事。你小心些，我扶你起來。”

謝玄濟和蔣明薇本來就是陪坐，謝玄辰放了筷子，他們也全部停手，跟著站起來，移步到外廳。

坐好后，謝玄濟問起謝玄辰：“二哥，你最近可好些了？”

謝玄辰低頭，似乎是掩住已經到邊的咳嗽，等咳嗽平息后，他才抬起頭。而這是，謝玄辰的聲音已然有些喑啞：“無妨。”

謝玄濟心里有點可惜，可惜慕明棠挖空心思準備了那麼多菜，謝玄辰僅能吃一丁點。謝玄濟嘆息了一聲，寬道：“二哥盡管安心養病，外面的事有我和父親呢。只要二哥早日好起來，皇位和太子之位，依然是二哥的。”

蔣明薇意外地朝謝玄濟看了一眼，似乎沒料到謝玄濟竟然公開說這種話。蔣明薇已經被蔣太太叮囑過，知道這是圣上的權宜之計，可是現在聽到謝玄濟以一種開誠布公的口吻說皇位是謝玄辰的，蔣明薇心里還是咯噔一聲。

如果皇位是謝玄辰的，那皇后豈不還是慕明棠？那前世今生折騰兩輩子，圖了什麼？

蔣明薇想到這個可能，四肢一下子變得冰涼，心跳都瞬間變快。好在蔣明薇很快回憶起謝玄辰活不過今年，他很快就要死了，即便皇帝口頭應承，謝玄辰也活不到那個時候。

蔣明薇撲通撲通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嚇一跳，前世不知道謝玄濟是男主，被慕明棠撿了不說，這輩子預知一切，豈能再放慕明棠出頭？鄴朝的皇后，只會是蔣明薇。

蔣明薇心態逐漸穩定，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出了一冷汗。此時謝玄辰和謝玄濟正在說話，蔣明薇覺得沒有人注意，便拿帕子去拭后脖頸的汗。

謝玄濟說了一大堆表態、表忠心的話后，謝玄辰不反駁也不，只是忽然咳嗽起來。慕明棠見他咳嗽，連忙吩咐丫鬟端溫水來，這樣一忙，謝玄濟的話頭就被帶過去了。

謝玄辰發現他果然很討厭謝玄濟，無論怎麼看都不順眼。謝玄辰連演戲都不想配合，他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一會后，移開視線，正好看到蔣明薇抬手拭汗。

謝玄辰本來并不注意，蔣明薇的手一彈，謝玄辰倒看見一團形跡可疑的紅痕。謝玄辰沒有多想，轉頭對慕明棠說：“你還是將床帳重新掛起來吧，這幾天有蚊子，你睡覺時胳膊總是在外面，小心被叮。”

慕明棠聽到覺得沒頭沒腦：“都幾月份了，哪里還有蚊子？”

謝玄辰意外地挑了下眉，朝蔣明薇瞥去一眼：“怎麼沒有，晉王妃脖子上不就被蚊蟲叮了麼？”

蔣明薇汗的手頓時一僵，謝玄濟朝蔣明薇脖頸看了一眼，神也變得尷尬。慕明棠趕懟了謝玄辰一肘子，謝玄辰怔了一下，可算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了。

慕明棠算是見識了，以為自己就很憨了，沒想到這里還有更憨的。想要端住寵辱不驚的淡定范，可是忍不住想笑。謝玄辰本來好好的，邊慕明棠一直憋笑，連帶得他也想笑。

慕明棠瞪了他一眼，眼神亮晶晶地控訴，還笑？謝玄辰雖然沒回頭，可是側臉白凈，睫纖長，眼中含著笑，從頭到尾著一無辜。

蔣明薇手停在半空，放下也不是，繼續拭汗也不是，十分為難。今日簡直糟心了，本來圓了房，高高興興和夫婿出門炫耀，結果先是被慕明棠明著問了一次，后來又被謝玄辰說蚊蟲咬痕，現在對著這麼多人的面，這兩個罪魁禍首還好意思笑。

眼看外丫鬟都捂著帕子低頭，謝玄濟便是個大男人也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一聲，站起來說道：“既然二哥一切都好，那我們就不打擾二哥二嫂了。我等先行告退。”

慕明棠憋著笑意，站起來說道：“晉王慢走，我就不遠送了。”

“不敢，嫂嫂留步。”

蔣明薇跟著站起來，連告別的場面話都不好意思說，趕出門。等人走后，慕明棠坐回原位，掩飾地喝了口水，險些被嗆住。

謝玄辰忍著笑給遞來帕子：“慢點喝，想笑就笑出來，小心嗆住。”

慕明棠接過帕子掩住，用力瞪了他一眼：“你還笑？”

謝玄辰的表坦又無辜：“是你先笑的。”

兩人說完后，都默默轉開視線，搞笑中帶著些許尷尬。今日好生鬧了一場烏龍，慕明棠借著喝水的作低頭，不好意思再直視謝玄辰的眼睛。

玉麟堂外，謝玄濟揮退左右之人，低聲呵斥蔣明薇：“冠之事事關儀容，你怎麼連這都沒有注意？”

蔣明薇也覺得冤枉：“我又不曾看到，我哪里知道。”

這話并不能立住腳，便是蔣明薇看不到，邊的丫鬟也看不到嗎？何故偏偏今天穿了低領服？但是謝玄濟終究不愿意這樣想一起長大的青梅，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聲道：“下次多注意些。”

謝玄濟里不說，心里卻想著蔣明薇是正妻，關乎他的面，房事之類的事還是要留在蔣明薇這里。蔣明薇松了口氣，以為一切都沒事了，諾諾道：“是。”

他們倆走出一截，忽然聽到后傳來說話聲。兩人回頭，見蜿蜿蜒蜒的回廊盡頭，謝玄辰和慕明棠剛剛出門。這時一陣秋風傳來，樹影瑟瑟，將慕明棠的擺吹開，宛如海棠臨風。

慕明棠不知道說了什麼，丫鬟快步遞了個披風來，慕明棠踮起腳尖，為謝玄辰系上披風。謝玄辰為了配合，也微微俯。

謝玄辰穿著一平紋深藍錦袍，雖然沒有花紋，但是澤斂，自有貴氣。他俯時，寬大的袖落在兩側，正好和慕明棠的大袖衫糾纏在一起。輕艷麗的大袖衫覆蓋在男子矜貴簡潔的袖上，竟然說不出的靡艷。

蔣明薇又有些微微的恍神了。時隔多年，半生流離，在重新回到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卻在風中看到了豆蔻懷春時心過的男子。如今他清瘦病弱，邊站了另一個子，而自己也另外家。此此景，心想必是有些復雜的。

蔣明薇隔著回廊，靜靜佇立著看了一會，略有恍惚，謝玄濟也不知道為何沒。一會后，門口那兩個人要行了，謝玄濟轉，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往前走。

蔣明薇不敢耽擱，也快步追上去。

他們后，慕明棠為謝玄辰系好了披風，問了東在哪個方向，就拉著他往東走。有謝玄辰在的場合，丫鬟侍向來十分乖覺，很快，他們后就看不見人了。

慕明棠回頭，見丫鬟遠遠綴著，不敢靠近，終于能放心說話。慕明棠帶著笑，故意說：“現在我相信王爺和蔣明薇是真的毫無舊了。”

“你早就該想到了。”謝玄辰涼道。說完后，他多有些好奇：“你為什麼突然相信了？”

“很簡單，你但凡對蔣明薇產生過，剛剛看到脖子上有痕跡，就算不氣急敗壞，也該是抑郁于心，絕不會笑出來。”

謝玄辰這樣一想也對。他終于洗刷了自己的冤屈，但是并不覺得高興，反而非常委屈：“你總算說了句人話。果然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我才說了一句，他們倆的臉就那麼難看。”

謝玄辰說完后發現慕明棠在憋笑，立刻察覺到不對勁：“怎麼了，你瞞了我什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誰瞞你了？”慕明棠說，“其實也不怪人家小夫妻倆變臉，因為之前，我也不小心問過一。那時候我看蔣明薇臉蒼白，坐立難安，還以為不舒服。”

謝玄辰了然，事不過三，他們倆人連著給人難堪，換個多心的人，多半以為他們是故意的。

事實上，還真沒有。謝玄辰和慕明棠事先并沒有串通過，謝玄辰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是怎麼卡了殼，竟然問了那樣愚蠢的一個問題。

謝玄辰多有些尷尬，但是想到謝玄濟那張臉，他又心安理得了。以謝玄濟那個偽君子的作風，謝玄辰非常懷疑謝玄濟是故意的。

先是趁他昏迷，對他的妻子手腳，然后又故意當著他的面，來炫耀自己在人上弄下的痕跡。

謝玄辰也真是奇了怪了，他們為什麼覺得一個人弱，就留不下子嗣呢？

謝玄辰真是想想都氣，他既不是先天不足，也不是半癱瘓，只不過虛弱，不能過于劇烈運而已。他只是不想耽誤小姑娘的后半輩子，又不是不能，到的他們來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