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意外

放晴沒兩天,正月初三這天又飄起了鵝大雪，一夜過去，整個京城都變白茫茫一片，哪是天哪是地遠遠看去完全分辨不清。

辰時剛過，冷冷清清的東大街就熱鬧起來，各家各戶都派出人手將門前厚厚的積雪清理乾淨，以方便駕通過。是的，今天是德妃回家省親的日子,由帝王親自陪同。東大街俱是勳貴世家聚居之地,即便帝王只是路過,各家也不敢有毫怠慢。至於德妃省親背後所代表的含義,有人豔羨，也有人不以爲意。

良妃不也由皇上親自陪同回家省親麼？結果怎樣？不出幾天就被打冷宮，沈家還被誅了十族。所以這事是福是禍很難說。

孟國公比別人更清楚福禍相依的道理，故而家中上至主子下到奴僕都十分低調。天還未亮，一家人就已大開府門，在門前鋪上猩紅的氈毯，冒著寒風恭候帝王大駕。

明黃的攆駛過乾淨整潔，戒備森嚴的東大街，街道兩邊的勳貴世家均敞開正門跪迎，待浩浩的車隊駛過纔敢起。

孟國公府很快就到了，在龍衛的嚴防護下，年輕俊的帝王起襬，大步下攆，而後親自拂開轎簾，朝攆的德妃出手。

一隻白皙纖長的玉手放他的手心，帝王不自覺出溫的微笑，然後將之握住，引領佳人下轎，態度呵護備至。

兩人攜手並肩而立，一個俊無儔，一個豔麗無雙，渾均著人的貴氣，乍一看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瞥見新任龍衛統領王華山投過來的黯然視線，年輕的帝王眼裡飛快過一抹自得的亮。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孟國公上前兩步半跪行禮，他後的孟家人齊齊磕頭。

“免禮，國公快請起。”帝王上前攙扶孟國公，態度親和。孟國公彎腰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一行人踏上氈毯，往正門走，卻不想一名十三四歲的忽然衝出人羣，跪在帝王面前大聲喊冤，場面頓時凝固了。

孟國公猝然回頭，尖刀一般鋒利的視線狠狠剜向孟瑞珠。擅自將帶來見世面的孟瑞珠褪去一臉之，躲文姨娘背後瑟瑟發抖。看見周圍開門迎駕的幾戶人家或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或同憂慮的目，知道，自己闖了彌天大禍。

“駕也敢驚擾！來人，將拖下去！”常喜用佛塵將拂開，扯著嗓子對邊的侍衛喊道。

那拽住地上的氈毯，嗓音又尖又利，足足傳出去老遠，存心想將事鬧大。“求皇上爲民父親做主，民父親是被孟長雄害死的，他死得冤枉啊！”

周圍的幾戶勳貴人家發出驚呼聲和議論聲，紛紛長脖子探看。這事估計不出一日就會傳遍京城，想制也制不了。兩次省親都鬧出子，這也太巧了些！

孟桑榆瞇眼睨視跪趴在自己跟前的，眸森冷。這是的堂妹，二房的嫡孟巖雨，自小便驕矜專橫，衝魯莽，這幾年定居邊關也沒有多大長進。看來，不害死大房，二房不會善罷甘休啊！

想到這裡，不自覺收攏五指。正握著手的帝王立即就察覺到了的不安和憤怒，輕拍手背以示安，然後揮退上前的侍衛，俯看向地上狼狽不堪的。這時候帶走只會讓孟家蒙，不若在衆目睽睽之下將此事了結。孟巖雨爲何喊冤，他心中一清二楚。

“你是何人？”他徐徐開口，雄渾的嗓音暗含威儀，令孟巖雨心生怯意。

孟家衆人見帝王有意探究，面上均流出恐慌之，就連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的孟國公也不自覺咬了牙關。

今日這事太過蹊蹺，一個何來如此膽量攔阻駕？背後定是有人授意，若此人是皇上……想到這裡，刺骨的寒意由腳底爬上脊背。難怪皇上不接軍權，只因自己在軍中威太高，他這是要斬草除才能放心啊！孟國公閉了閉眼，心中一片蒼涼。

孟桑榆也與父親想到了一起，低垂的眸子裡滿是不甘和仇恨，被男人拽在掌心的手微微抖起來。

周武帝如何猜不這父二人的心思，口說不出的憋悶難，面上表更加沉。

頂著帝王幽深難測的視線，孟巖雨重重磕了個頭，哀聲道，“啓稟皇上，民乃左將軍孟長志之孟巖雨。父親本不是戰死，乃陣前被孟長雄暗箭殺，求皇上爲民父親申冤！”

“你怎知你父親是被孟國公暗箭殺？爲嫡親兄長，他又爲何要這樣做？”周武帝沉聲問道。

“回皇上，孟長雄是爲了搶奪民父親的軍功纔要暗害民父親。此事千真萬確！”孟巖雨言之鑿鑿，就差指天發誓。

孟桑榆冷笑，鼻端噴出一稀薄的霧氣。周武帝冰涼的指尖，挑眉道，“據朕所知，你父親一無能力，二無膽識，能夠躍居左將軍之位全靠孟國公照拂。若說孟國公爲搶奪你父親的軍功而殺他，這話說出去莫說別人信不信，你自己相信嗎？”

孟國公悍勇無敵，戰功赫赫，全大周子民都知道。他要搶奪自己嫡親弟弟的軍功，這話說出來無疑是個笑話。孟巖雨很清楚自己父親有幾斤幾兩，此時臉尤爲尷尬，張張合合不知該如何應對。

就在這時，一名三十歲左右，穿孝服的婦在一名十六七歲年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大門，跪倒在帝王跟前，重重磕了個響頭後說道，“啓稟皇上，臣婦乃孟長志之妻王氏，這是臣婦長子孟炎琦，次孟巖雨。不管孟長雄因何要暗害臣婦夫君，這事都是千真萬確，臣婦有人證，就藏在郊外的莊子上，可將他帶到前對質。”

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證，能在孟國公眼皮子底下鑽空子，這背後作之人很有些勢力。周武帝擰眉暗忖，見桑榆面越發蒼白，指尖都在抖，不忍再耽擱下去，擺手道，“人證就不必了，”復又看向常喜，“去請閆統領，他將上次蒐羅到的證據帶過來。”

聽聞這話，孟國公心臟，起襬，自自發的跪在帝王跟前，孟家衆人見狀也都跟著下跪。錦衛蒐羅的證據自然是無可辯駁的，他們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帝王裁決。孟桑榆渾僵冷，想要把手從帝王手心出，卻被他死死握住了。

王氏垂頭抹淚，臉上滿是怨毒和快意之，若孟長雄罪名落實，這國公府就要由二房當家做主了。

閆俊偉很快就到了，畢恭畢敬的將一沓信呈上。

周武帝接過信，甩到王氏面前，冷聲道，“孟國公殺孟長志，確有其事。這就是他爲何要如此做的原因。”

王氏和一雙兒飛快撿起信查看，待看清容，驚喜的表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孟長志勾結謝正豪和沈忠良，除掉孟國公奪取軍權，此乃通敵賣國之罪，當誅九族。看在孟國公大義滅親的份上，朕本想暗中將此事抹平，但你們非要探個究竟，朕不得不全你們。”說到這裡，周武帝頓了頓，桑榆稍微溫熱起來的指尖，繼續接口，“覆滅耶律皇廷，孟國公居功至偉，誅九族之罪可以軍功相抵，但你們一家的死罪卻是不能免的，來啊，將孟氏二房打天牢，開春待斬！”

侍衛應諾，上前羈押三人。王氏與孟巖雨早已嚇暈了過去，孟炎琦雖不至於昏倒，可也驚恐萬狀，涕淚橫流，拉著孟長雄的大喊‘伯父救命’。此時他才知道何謂悔不當初。

孟長雄對二房早已仁至義盡，也看了他們忘恩負義的本質，並不想替他們求，可週圍人家都看著，他也不好做得太絕，當即磕頭道，“求皇上看在微臣的面子上饒他們一死。”語氣著淡漠。

孟家人紛紛跟著磕頭。

作爲孟家的一份子，父母均跪地請命，周圍又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就算心中不願，面上也要做出仁義的樣子。孟桑榆將手從帝王掌心出，起襬，緩緩跪在他跟前，淡聲道，“求皇上饒他們不死。”

話雖如此，可低垂的眸子裡滿是肅殺之意。若皇上真饒了二房的死罪，日後也必定要想辦法父親將二房斬草除。有道是莫欺年窮，王氏和孟巖雨雖然不濟，但孟炎琦卻是個極有心機城府的，能力也不弱，留下他早晚是個禍害！且今日這事背後定有人暗中策劃，否則王氏一門孤寡，何來能力將人證從邊關帶回，藏在郊外的莊子上？過了今日，必要父親將背後之人揪出，以牙還牙！

周武帝住孟桑榆的下顎，將的小臉擡高，看見眼底來不及收起的殺意，微微笑了。他尤記得桑榆說過的話——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人，特別是你的敵人。桑榆對待敵人冷酷的可怕，對待親近之人卻又的不可思議，正是這種矛盾又純粹的特質讓他迷的不可自拔。既然桑榆心下不甘，他必要順了桑榆的意。

“雖然有妃求，”他用力拉起桑榆，看見瞬間張的面，興味一笑，語氣陡然轉冷，“朕也不能姑息！來人啊，將他們帶下去！”

孟桑榆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臉上卻出哀慼之。孟國公被帝王攙扶起，遲疑的開口，“皇上，今日省親……”出了這事，皇上恐怕沒有再待下去的興致了。

“進去吧，桑榆很久沒回來過了。”周武帝攬住桑榆的肩膀，語氣說不出的溫寵溺。

孟國公連忙點頭應諾，想到自己先前對帝王的懷疑，心裡萬般愧。這背後之人既然不是皇上，那他定要此人萬劫不復！

見國公府的大門關閉，門前由龍衛重重把守，周圍的勳貴悻然回府。還以爲今日這趟省親也被攪和了，沒想皇上竟毫不以爲意。看來德妃在皇上心裡的分量不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