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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與鬼》 第八十九章 鎮魂燈 11

那如果他不去買那本見鬼的書呢?如果他直接把這卷白紙扔進忘川水裡呢?

趙雲瀾這麼想著, 就這麼幹了,他抬手把白紙卷扔進了忘川裡, “咕咚”一聲, 濺起一串水花,而後慢慢地沉了下去,他等了半天,也沒人過來因為丟垃圾罰他的款。

趙雲瀾一扭頭, 往大槐樹的方向走去。

他決定先去買包煙好好洗洗肺, 然後先去酒店開個房好好吃頓飽飯、睡一覺,再找大跟蹤狂沈巍, 讓他抓想個辦法把自己送回去……趙雲瀾的腳步突然定住了。

他能確定方才見到的沈巍就是沈巍嗎?

大概這就是為什麼“聰明”和“智慧”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的緣故, 趙雲瀾在扔書卷的那一刻,其實已經本能地做出了正確的反應——有些事就是不應該追究, 該糊塗的時候就得糊塗。

然而他僅僅在一轉的時間, 就開始無法抑制自己的思緒, 抓到一點細微的蛛馬跡, 就會忍不住想把它們串在一起, 這幾乎了一種本能, 他下意識地就做了。

趙雲瀾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他想, 如果他真的把這裡的事扔到腦後, 就這麼回到十一年後……

是假的, 那麼什麼事也沒有,他需要去考慮究竟是誰大費周章地營造一個這樣的環境, 又讓他聽到這樣一段沒頭沒尾的話。

但假設在這裡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那如果他沒有把那本書買回來,十一年後的特別調查真就沒有了《上古聞錄》,他就找不到那些能推斷出媧造人和化為後土等等的聞,說不定為了穩妥起見,他也本不會上昆侖山,功德筆花落誰家還不知道,大神木裡有什麼東西他也本不會看見,後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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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他或許本不會下黃泉,就算機緣巧合下回來,他也不知道父親上還有另一個神農藥缽,那他或許會回家看看老媽,不會關心他爸出門幹什麼,當然也不會鬼鬼祟祟地攔出租車跟蹤他,此時也不可能蹲在黃泉路上思考要不要去買書的這個愚蠢的問題——因為那本書是不存在的。

據著名的祖父悖論,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蒜頭鼻子的因斯坦老爺爺說了,除非他進的是平行空間,也就是從此開始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除非……

趙雲瀾腳步停下來,他閉上眼睛,耳邊只剩下忘川裡潺潺的水聲,十萬幽冥靜謐如同空無一的深淵。趙雲瀾突然就想起了他在後土大封裡聽到的——那句如同從他自己裡說出來的話:“命運就是某一時刻,你能上天地,卻只會給自己選擇一條路……”

他的呼吸慢慢放緩了下來。

趙雲瀾當然知道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發瘋一樣地想知道,十一年前的沈巍和占著他父親的藥缽是不是瞞著他見過面,是不是說過那樣一段話,沈巍是不是真的和神農有一個他不知道的契約,有一副與他君子端方的一面完全不同的面孔。

以及……沈巍真的不知道地府一直在利用他嗎?如果心裡有數,他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還是……他本也已經有了什麼打算?

半分鐘以後,趙雲瀾終於一不吭地轉回來,含了一片遮蔽生氣的葉子,大步往鬼城走去。

雜貨鋪的小老板娘依然是七八歲的模樣,看見他也似乎沒有毫的意外,以至於趙雲瀾指名道姓地要《上古聞錄》時,只是淡淡地報了個冥幣的價格,然後拿來了巨大的記賬本,讓他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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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本上白一閃,“趙雲瀾”三個字後出現了“鎮魂令主”和年份的字樣。

這一次鬼城裡沒有誰發現他是個生靈,趙雲瀾順利地全而退,帶著《上古聞錄》直奔自己家裡,他匿了自己的氣息,翻牆進去,又從窗戶爬進了自己的臥室。

十一年前的趙雲瀾和大慶都不在,書桌上只放了一臺電腦和一堆七八糟的大學英文期末考試複習資料,旁邊被人用獨一格、十分非人類的狂草批示了“狗屎”兩個字。

趙雲瀾忍不住輕輕地那個不雅的用詞,不自地笑了起來,覺就像照鏡子照出了中二時期的自己。

然後他轉過,輕輕地掀開床板——那是他曾經藏各種淘來的邪魔歪道書籍和朱砂黃紙等工用的。

趙雲瀾輕車路地找到了藏書的一格,為了防止太過顯眼,他就像收藏其他的書一樣,從屜裡出一打過了期的舊掛曆紙,從中間撕了一張,手腳利索地給《上古聞錄》包上了書皮,在雪白的書皮上標注了小字:“媧造人、補天……”

他本意是想寫“媧造人補天化後土,伏羲八卦大封,神農舍人嘗百草,共工神龍怒不周”,把書裡對後來的他有用的東西都提一下,誰知剛寫了幾個字,就聽見樓道裡傳來了人聲。

趙雲瀾忙把書一丟,慌手慌腳地合上床板,險些給夾了手。

外面的人耳朵卻分外的靈,敲了敲門,他聽見了十一年前他媽的聲音:“小混蛋,你在家哪?幹什麼呢叮咣的直響?”

趙雲瀾,沒敢答話,外面的人敲門的靜卻更大了:“趙雲瀾?”

趙雲瀾只好細了嗓子,開口說:“喵——”

“是貓?”外面的人嘀咕了一聲,“不是不到天黑都不回來嗎?今天怎麼這麼早,難道是懷孕了?早說應該帶去做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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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瀾:“……”

他一時不能想象如果大慶先生聽見這句話會作何反應。

好在把他媽糊弄過去了,趙雲瀾剛松一口氣,正打算把方才那段話補全,結果就聽見了外面有汽車的聲音。他開窗簾,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發現是他那人格分裂的敗家老爹回來了。

這個點子太,趙雲瀾當機立斷,立刻敏捷地又從窗戶跳了出去,悄無聲息地落在草地上,從與來車方向相反的方向繞了過去,功地在自己家裡做了一次賊。

他穿過小區,來到了大街上,正不知要何去何從,忽然,趙雲瀾覺地面一陣劇烈的晃,一開始他以為是地震,可是定睛一看,所有路人無比淡定地繼續往前走,旁邊的房子也都固若金湯地一排排站著,連個土渣都沒掉下來。

趙雲瀾反應過來,原來只有他自己的世界在天旋地轉,周遭的一切突然土崩瓦解,他腳下一空,再抬頭,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條白茫茫的路上,眼前依然是疑似神農的老頭。

趙雲瀾大步走過去,一把拎起了老頭的領:“你給我說清楚,這是……”

老人終於開了口,用一種非常奇怪的口音打斷了他的質問:“你知道‘死’是什麼嗎?”

趙雲瀾的眉頭擰了一個疙瘩,與老人對視了兩秒鐘,就從對方的眼神裡判斷出,自己是無法通過威或者欺騙從對方裡得到任何信息,於是他緩緩地松了手,沉默了一會,試探地給了對方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死就是生命征的結束?”

老人聲音沙啞:“那三魂七魄算什麼?六道回算什麼?”

趙雲瀾於是很快挑了另一個說法:“那死亡是一段生命的結束和另一段生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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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大笑反問:“那鬼族又算什麼?大不敬之地又算什麼?”

趙雲瀾:“……”

過了一會,趙雲瀾問:“那你說是什麼?”

老人的雙目中突然發出極亮的,一時間竟有些瘮人,他一把抓住了趙雲瀾的胳膊,手指得快要從他的皮裡穿過去:“你忘了嗎?昆侖,死亡其實就是……”

他這句話說得,就好像電視裡快死的龍套——搭半天沒說出兇手的名字,剛吐出一個線索的邊就歇菜了——只是眼前的老人是在他眼皮底下,活生生地被人劈開的。

從頭一直劈到了腳,那一刀帶著萬鈞之力,好像切瓜一樣地把一個人幹淨利落地劈了工工整整的兩半,而後刀鋒裹挾著寒意落地,竟在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將近三尺厚的深,站在一邊的人都能覺到地面在這無匹淩厲的一擊下產生的震

被劈開的人直到這時,竟然還是直立的,臉上的表永遠定格在了那說不出的狂熱上。

趙雲瀾啞然,片刻後,本能地往旁邊退了一步,眼前是真正的濺三尺。

好一會,他才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面前的沈巍,頭艱難地了一下,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你沒事吧?快跟我走。”沈巍本來出了手,然而他很快注意到了,趙雲瀾的瞳孔在一瞬間劇烈地收了一下,沈巍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一手的跡,活像個殺豬的,他立刻不自在地回了手,用力在自己上抹了一下,心裡卻總覺得抹不幹淨,沈巍心裡生出說不出的厭惡和惡心,於是不再想去他,避之唯恐不及地將雙手攏回袖子,用一種抑又克制的聲音解釋說,“你方才突然在我面前消失,我……”

這時,趙雲瀾終於回過神來,大步走過去一把拉住沈巍的手,沈巍劇烈地瑟了一下,本能地一掙,被他更地拉住,他沒心沒肺地說:“所以你是十一年後的那個?那你記得咱倆幾次酒後?”

沈巍:“……”

無言了片刻後,沈巍終於決定跳過對話部分,不再和他廢話,一抬手扯下了趙雲瀾脖子上的水龍珠,水龍珠到了他手心裡,就好像燒糊的鍋底給澆了涼水,“呲啦”一下冒出一濃重的黑煙,而後變了一片鱗片,趙雲瀾睜大了眼睛,正想細看,沈巍手背一翻,鱗片就不見了。

“等等,那是什麼?”趙雲瀾問,“不像魚鱗,是某種爬行,是不是蛇?”

“不知道是什麼就往脖子上帶。”沈巍心惡劣地說,“還是……還是別人上的東西,你不嫌髒嗎?”

趙雲瀾無辜地看著他。

沈巍與他對視了片刻,忍無可忍地扭過了頭,後頓時出現了一個被撕裂一般的大,他一把按下趙雲瀾的頭,暴地把他給扔了進去。

眼前一片影流轉,趙雲瀾只覺得自己周被一片大水包圍,他猝不及防地忘了自己沒有了在水裡呼吸的技能,沒來得及屏住呼吸,暗暗了聲糟糕,已經做好了嗆口水的準備,卻在接到水的瞬間被人扳了過去,而後對方用的舌尖撬開了他的,一口氣度了過來。

而後沈巍帶著他飛快地往上遊去,每次他一口氣竭,沈巍就再度一口過來,不過四五次換氣的功夫,他們居然已經出了水面。

趙雲瀾回想起自己幾乎中途睡著的下潛過程,結結實實地會了一把什麼風馳電掣。

沈巍把他拎上了一條擺渡船,看也不看戰戰兢兢地在一邊的擺渡人,一抬手住趙雲瀾的下:“忘川水活人喝不得,有沒有嗆著?覺怎麼樣?”

趙雲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仔細地回味了一下方才顯得格外短暫的路程,總結說:“……我覺我是坐魚雷上來的。”

沈巍一把松開他,趙雲瀾剛從水裡出來,大概是有點,重重地仰倒在了擺渡船上,險些把小船給震翻了,只聽“噗通”一聲,船上沒有五的擺渡人終於驚懼加、忍無可忍,跳了河。

沈巍嚇了一跳,趕彎下腰拉住他的胳膊:“怎麼了?”

趙雲瀾卻沒有應他的力氣起來,被忘川水泡得發白的手的不著力,輕飄飄地,險些從沈巍手裡出去。

趙雲瀾在黃泉下時間長了,上幾乎都沒了,順勢枕在了船沿上,眼皮沉重地往一起合,低低地/了一聲:“我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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