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租住的公寓不大, 兩室一廳, 除了主臥外還有一間平日工作的書房。

客廳和餐廳連著, 所以一從廚房出來時，便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賀南方。

男人撐著額頭，臉上還有宿醉后的疲憊。明亮的線之下, 他手了額間的那抹不適。

“吃飯了。”

李苒朝客廳了一聲，賀南方起，理了理皺著的襯衫走過來。

餐廳明亮的線立馬被他高大的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李苒盯著他。

“你……就這麼坐著？”

賀南方顯然沒明白過來的意思, 微微側頭看向李苒時，眼神里還殘留著昨晚醉酒時才有的和。

“嗯？”仿佛在問他這樣，有什麼不對？

李苒撇了撇，小聲嘟囔：“真沒喝醉酒可。”

喝醉的時候, 不管李苒說什麼他都會很認真地去做。而不是現在這副國王在上，什麼都眼力見都沒有的樣子。

“飯在鍋里, 自己去裝。”李苒沒好氣。

面對這樣的賀南方, 就好像又回到他們以前針鋒相對的日子。

賀南方皺著的眉頭微微不悅, 不過還是起，邁著長走向廚房。

等了兩分鐘后, 廚房里傳來聲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傳出柜門被拉開的聲音, 沒等得及讓李苒聽到關門聲。

只聽嘩啦一聲巨響，震在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會有的清脆聲。

李苒：“……”

從立刻從桌子上下來跑進廚房，低頭, 看到了地上摔碎片的碗。

抬頭看向賀南方，男人也低頭看向。

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聽男人毫不在意的語氣：“我讓人送一套新的過來。”

李苒深吸了一口氣，這套碗本并不值錢，但上面的圖案是用工藝筆一點一點畫上去，然后請店家燒制的。一套十二個，一個都算不完整。

李苒心有點郁郁：“你以為我是缺這一套碗嗎？”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鬧哪樣”的樣子。

李苒不再說話，低頭去掃地上的碎片，聲音很輕，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遠都不知道做錯事要道歉的？”

打碎幾只碗就要讓他道歉，賀南方眸深了深，沒說話。

如果放在以前，李苒一點都不會對賀南方有這種期待。可心里又說不上為什麼，很討厭他現在的樣子，像個做錯事卻依舊蠻橫的男孩，李苒只想兇他。

而實際上，李苒也兇了：“跟我道歉！”

賀南方挑眉，他看著李苒臉上的憤怒，看著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的怒氣從何而來。

賀南方確實不懂，一直以來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規則里，他做的任何事都不需要道歉，沒有人能要求他做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記，犯錯除了彌補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靜靜地佇立在一旁，看著李苒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撿拾著碗片，小小的一個影，他眼神有片刻搖，卻依舊抿著，一言不發。

他這副態度不知是被李苒到自尊，還是對自己所做的事有那麼一點反省。

李苒心疼地將地上的碎片掃干凈，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說完換上鞋子，拿起玄關的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賀南方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薄淺的眸里先是不可制地涌上怒火，漸漸地那份生氣隨著李苒的離開逐漸變淡，最后變一片茫然。

握的手漸漸松開，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格外復雜。

李苒一回公司，于曉曉便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李苒攔住：“跑這麼急做什麼？”

于曉曉一邊捂著口順氣，一邊將手里的文件遞給：“看。”

李苒低頭，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幾個大字：“律師函？”

于曉曉咽了咽口氣：“咱被告了。”

李苒正在連載的小說《上邪》被某個工作室指責抄襲，發律師函過來要求立刻停止侵權，刪除作品，平且在網站上公開道歉。

李苒看了容后，沒那麼張：“你張什麼，我又沒抄襲。”

于曉曉：“雖然你沒抄襲，但有這件事總歸還是麻煩。”

“咱們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讀者不清楚，一旦被卷進這種風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說黑的。”

李苒沒再說話，打開電腦看《上邪》的連載況。

哪知一打開，后臺就被幾千條私信轟炸，漫畫的評論區也被各種攻陷，全都是指責抄襲的。

#我說新人作者怎麼能畫的這麼好，原來是抄襲人家大神的！要點臉吧！#

#作者膽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地抄襲呀！#

#抄襲狗原地炸，死全家！#

李苒看著底下的這些謾罵，終于淡定不起來。

順著評論區，找到了那本說抄襲的漫畫《無思量》，點開之后徹底震驚。

《無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設、畫風幾乎一模一樣，因為秦陌的原型穿穿白，后來李苒覺得不太對改了人設穿紅，其中又添了許多小細節譬如只喝桃花醉之類。

可現在連這些細節都能撞。李苒皺了皺眉頭，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抄襲了。

簡直原封不地剽竊。

回憶那天自己將稿件送到鵝廠編輯部審核，沒通過后就將稿件拿回來。再然后沒過幾天就接到了鵝廠跟工作室的解約通知。

“苒苒，快想想這件事怎麼辦！”

為什麼明明李苒沒有抄襲，對方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告抄襲，李苒將電腦轉過來指給于曉曉看。

“你看《上邪》和《無思量》的發表日期。”

兩步作品的發表日期是同一天，不過《無思量》是上午八點首發，《上邪》是晚上八點首次發表，這也是對方工作室敢來告的直接原因。

于曉曉一拍桌子：“靠，他們怎麼發表時間比我們還早？”

李苒：“那天我去鵝廠編輯部，他們曾經拿走的稿件去樓上會議室找組長，離開過一段時間，雖然十分鐘不到，但若是趕在這個時候去復制或者掃描的話……”

于曉曉：“你是說那個時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李苒合上電腦，將律師函放進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曉曉跟在后面：“你要去哪兒？”

李苒：“找人。”

李苒打車到編輯部后，被告知當初接待的那一整個編輯組都外出采風去了。

鵝廠的編輯部里各個小組分工不同，當初《相國》漫還未改之前，由一整個編輯小組來負責秦陌的稿件事宜，現在秦陌被從漫角里剔除，原來的編輯小組也都忙著別的題材去了。

據說最近靈異比較火，整個編輯組都跑去了J市。

李苒問了電話和地址后，當即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去找原本接過稿件的那幾個人。

至于為什麼不在電話里說，有的時候面對面的質問，才會讓謊言和瞞無遁形。

回家后，賀南方已經不在，空的客廳干凈整潔。

李苒放下包時，看到了放在玄關的一套餐，的禮盒包裝，甚至不用打開都能知道它的昂貴。

李苒愣神后，沒有再多看一眼，就將的餐放進柜子里，封存。

去機場的路上跟于曉曉通電話，告訴自己要去N市。

于曉曉被的行力給驚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機場的路上，天愈發昏暗，車里的廣播不斷地預警著臺風天氣，李苒低頭查了下天氣。

發現J市居然是臺風登陸。

真是屋偏逢連夜雨，不知道走的這是什麼運氣，可人還是要找的，網上關于《上邪》抄襲《無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來越多，對方是個大神，基礎眾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來頭。

李苒這邊一直沒有發聲，現在什麼證據都還沒有，辯解不僅不能讓得到清白，還會被對方的番炮轟加嘲諷。

——

賀南方回去之后，費烜拿著他的手機，親自過來邀功：“昨晚怎麼樣？”

“是不是得好好謝謝我！”

賀南方將他手里顛著的手機拿走，“是你把我送過去的？”

費烜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這鍋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點名要去找李苒，我只能打聽到地址后給你送過去。”

“昨晚怎麼樣？”

賀南方回憶，一早上起來時，氣氛還是好的，尤其是李苒說他……“可”時，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那種笑容賀南方已經很久沒見。

費烜見他眼里一片和，像是要溢出來，調笑：“看來是不錯的。”

不錯嗎？

賀南方想起早上的事問：“你道過歉嗎？”

費烜：“嗯？道歉？”

“當然有。”

賀南方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語氣聽起來有點頹然：“從來沒有人教過我道歉。”

其實并不難理解，因為費烜和賀南方的世并不相同。

賀南方是賀家獨苗，一生下來便是賀家唯一的繼承人，老爺子雖從小對他嚴厲，但也不妨礙對他溺。

而費烜的出就沒賀南方那般萬千寵，從費家繼承順序來看，無論如何都不到他來當家，可偏偏最后是從不可能變可能，其中的艱辛恐怕不是賀南方這種一生下便“統高貴”的人能懂的。

費烜角的笑由一開始的肆意，變得假笑：“或許李苒就是上天派來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來高貴，”

賀南方聽著沒說話，突然輕笑了一下：“我倒是寧愿……可惜現在連治都不愿意治了。”

這句話說的格外可憐，人很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尤其是賀南方這種人，他可以很快糾正一個錯誤的商業決策，也可以聽從別人的提出意見。

但是有些東西是融他骨子里的，如果變了，那就不是賀南方。

“說到底，你還是不愿意為李苒改變自己。”

賀南方輕嘆了一聲：“就算愿意，也得有這個機會才行。”

費烜見慣了他的輕視傲，這副語氣倒還是第一次聽：“你問道歉又是怎麼回事？”

賀南方心口有點悶：“讓我跟道歉。”

費烜聽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賀南方搖頭：“沒有。”

費烜恨鐵不鋼：“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個男人，是你心的人，男人跟自己人道歉那道歉嗎？”

賀南方心頭那緒慢慢升騰：“那什麼？”

費烜角輕揚，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求和。”

賀南方心里被這句話包裹的嚴嚴實實，想起上次開口跟李苒求和時遇到的奚落跟拒絕，因為他沒有跟道歉，所以不愿意和好？

李苒在安檢時接到賀南方的電話，瞥了一眼，將包收拾好，不不慢地接起電話。

“嗯？”

賀南方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心里一直在想早上說的話。

思緒被李苒占據一整天之后，終于忍不住打電話給：“我送了一套餐給你。”

李苒：“我看到了，謝謝你。”

賀南方開始不出聲，電話里的時間一下被拉得很長。

“你還有事嗎？”

賀南方心里頭梗著的那句話，在邊纏繞好幾圈，李苒見沒那頭沒聲音于是便準備掛斷電話。

適時機場大廳傳來安檢聲，賀南方敏銳地捕捉到，隨即握著電話的手指不自覺地變。

“你在哪？”

李苒自然道：“機場呀。”

機場？賀南方知道要出國讀書，當下便抬高聲音：“你要走？”

李苒：“嗯。”

聽著賀南方莫名提高的聲音，李苒隨后想到什麼：“不是出國，是去J市。”

賀南方那顆驀地騰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聲音雖沒有剛才張，但依舊：“去J市干什麼？”

這件事說來話長，李苒并不打算跟他稟報：“我先掛，快登機了。”

那句縈繞在口中無數遍的“對不起”還是沒有說出口，賀南方沉默地看著手機，心里徒然生出一種異樣又揮之不去的覺，這句道歉他有必要當面跟說。

“訂一張去J市的飛機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穩看著行程表納悶：“先生最近沒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個重要的晚宴要參加。”

孔樊東輕咳了一聲，制止了他下面的話：“馬上去安排。”

王穩憂心忡忡：“可J市今晚臺風登陸。”

孔樊東接過天氣預警報告：“你將車和飛機票都預定好，飛機取消就坐車過去。”

王穩一副還有話要問的樣子，孔樊東：“別問那麼多，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