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了,裴苑知道,從煦有點概念,只有陸慎非不清楚。
那是陸慎非母親葬禮結束,回A市之後,裴苑因為沒趕去C市參加葬禮,借著好久沒見的名義私下約了從煦見面。
在文創園附近的一個咖啡店。
沒工作,也不用照顧老人,從煦回來幾天,一直閑著。
應約來了咖啡店,百無聊賴地坐著,垂著目,無聲無息地用杓子攪著杯子裡的熱飲。
裴苑坐在對面,也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從煦打起神,抬眼,笑了笑,問起工作:“都順利嗎?”
裴苑點頭:“還不錯。”
從煦:“決定留下來了?”他剛介紹裴苑進鹿橙,才有兩個月。
裴苑:“是啊。”聊起工作、之前參與的項目,忍不住誇道:“雖然才立一年,公司發展得不錯的,最近簽的那個項目,雖然是和其他公司一起做的,我們隻分攤一部分工作,但是能簽,等於一塊大蛋糕上分了好幾塊,賺錢是肯定的,還能給以後的發展鋪路,太振人心了。”
頓了頓,斂著眸,又忍不住道:“陸總真的太厲害了。”
時值冬日,是個好天,暖過玻璃傾斜。
從煦聽著,目偏向窗外,瞇了瞇眼,神淺淡,聽著聽著,似是在發呆,呢喃似的:“是麼。”
裴苑意識到眼下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立刻噤聲。
從煦收回目,也沒說什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裴苑的目不自覺地落在了從煦手腕的那塊表上。
從煦覺到了,抬了抬眼,掃了眼手腕的表,依舊沒說什麼。
裴苑忽然道:“其實我們加班,都辛苦的。”改口:“我還好,畢竟剛來,什麼都不懂,其他同事,費總、陸總他們,為了那個項目,都是整夜整夜在熬。”
從煦放下咖啡,抬眼,看著對面。
裴苑默默地在桌下摳著指甲:“可能有些話,我說了不太合適。”
從煦平靜的:“什麼?”
裴苑抿了抿,猶豫著,片刻後回視從煦:“照顧生病的老人很辛苦,我們都知道,這次陸總沒趕得回去……”
從煦已經猜到裴苑想說什麼,打斷:“可以了,別說了。”
裴苑沒停下:“在外面工作的人,也很不容的。”
“養家的是他,賺錢的是他,醫藥費也是他付的,什麼錢都是他花的。”
又悄悄地掃了眼從煦的表:“就連葬禮靈堂,也是他辛辛苦苦賺的……”
“夠了!”
從煦沒想到裴苑今天約他見見,是要和他說這些,喝止完便起,掃了裴苑一眼,轉。
轉的時候,順手拿起了椅子靠背上放著的大和圍巾——大是商場裡某個牌子,陸慎非帶從煦逛街的時候,兩人一起買的,圍巾是奢牌裡的某個熱款。
還有從煦今天戴的那塊表,專櫃價要一萬多。
這一切,都在裴苑眼裡,刺激著他的神經。
要知道他們當初都是肯德基裡一小時十幾塊一起打零工的,吃的穿的用的,日常花銷,何其相似,要不然也做不朋友。
現在?
從煦結婚了,在A市有房有車,不上班還有錢花,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
他呢?
住在公司旁邊一月六百的合租房,還只是次臥,連獨衛都沒有,上班公,下班蹭同事車,沒有房,結婚遙遙無期,男友是個打雜的律師助理,一個月工資隻比他多一千。
裴苑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失言失態了,滿心都是嫉妒的酸臭,起追了出去。
他像是要對從煦證明什麼,一邊快步跟著,一邊道:“我沒說錯,你有你的立場,陸總有陸總的立場。”
從煦不理。
裴苑:“學長,別用事好嗎!人活著就要理智點,這個社會很難混的。”
“他為什麼趕不回來?”
……
爭辯和氣急,都是後來從煦夢裡的樣子。
那天,從煦始終沒理裴苑,也沒有和他爭辯,到了停車場,拿了車,從煦坐進車裡,車門嘭一聲合上,裴苑一個激靈,如夢初醒,這才閉。
從煦落下車窗,把車開出去一點,踩著剎車,停在裴苑旁,淡淡道:“這是我和陸慎非的事。”
裴苑張:“我……”
從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離開了。
事後,裴苑給從煦發了很長一條容的消息,承認了自己的多言,也道歉了,卻依舊死鴨子,在消息的最後寫:
為了自己,為了家庭、親人、人,認真工作、努力賺錢,有錯嗎?我覺得沒有錯。
貧窮沒有錢,才有錯吧,畢竟明碼標價的、昂貴的東西,都要用錢去買。
在不能兼得兼顧的況下,還是得往更長遠去考慮。
或許學長哪天重新回到職場工作,就能理解了。
又說:陸總需要家裡有人照顧長輩,也需要一個可以理解他的人吧。
從煦刪掉了這條消息,沒有回復,也沒和陸慎非說什麼。
一個月後,他對陸慎非提起:“讓裴苑去S市吧。”
陸慎非短短疑了一瞬,畢竟從煦從不管公司的事,突然提起,令他覺得有點奇怪。
但既然從煦提了,陸慎非直接應下:“好。”
一周後,裴苑就走了,走的時候,做了兩件事,一是給從煦發消息,說公司讓他去S市,和他道別,二是和方鉑禹分手,不留半分地火速搬走。
方鉑禹為此痛苦不已,打不通裴苑的電話,就聯系從煦,覺得是不是不去外地工作,裴苑就不會和他分手。
從煦卻道:“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律師,他助理前不久跳槽辭職了,剛好缺人。”
方鉑禹沉默了半晌,問:“事務所嗎?”
從煦:“嗯,他是合夥人之一。”
“聯系方式給我。”方鉑禹語氣懇切:“謝謝你,從煦。”
……
此刻,辦公室裡,面對陸慎非的問題,裴苑無從回答。
而面對如此直接不客氣的從煦,裴苑覺得莫名又不適。
默了片刻,裴苑走近兩步,聊起別的:“陸總,費總讓我來問,版權的事,要不要再去聯系一下。”
陸慎非默默地看著裴苑,神裡沒有太多展,“嗯”了一聲,意味不明。
裴苑好像只是來聊公事的,站在門口,看著陸慎非,說著自己的見解:“那邊的開價太高了,之前一直拖著,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態度變得很強勢。”
裴苑:“可能是還有和其他公司在談。”
陸慎非沒有任何表態。
但氣氛的怪異,在場誰都得出來。
尤其是裴苑,進來了,看到了從煦這個“老朋友”,了聲學長,就跟沒再看到這個人似的,自顧說著工作,把人晾在一旁,一看便是故意的。
陸慎非本來還以為裴苑是要進來和從煦敘舊。
他打斷裴苑:“讓費總去談。”
裴苑堅持把版權這個話題聊下去:“費總想要盡快簽,但給的價格我覺得太高了。”
陸慎非不想這個時候聊這些,冷淡道:“可以了,出去吧。”
裴苑還在說:“或者我們可以繞過網站,和作者直接談。”
沙發忽然傳來了一聲輕笑。
這聲輕笑,終於功打斷了裴苑。
從煦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沒忍住。
繞過劍虹和他談?就算他可以,諸侯能忍?直接一個泡腳桶扔過來,砸不死也熏死你們。
從煦本以為裴苑來這招“聊公事故意晾著人”,能是什麼高招戰,結果水平次這樣。
先不說版權的事已經被他裴總一個電話談崩了一半,就這繞過網站的餿主意,可見這麼多年,沒學到什麼本事。
離那個一番作為的小目標,更是差之千裡。
從煦輕笑完微笑:“沒什麼,你們接著聊。”
陸慎非有所察覺,掃了眼裴苑,看看從煦,正要再讓裴苑出去,裴苑斂著表,率先道:“學長別笑了,工作的事,不是閑聊,重要的。”
直白點就是,我們都忙,只有你閑。
陸慎非臉瞬間落下,看向門口:“出去!”
裴苑被喝了一聲,抿抿,轉。
手剛抬起,還沒到門把手,聽到後從煦的聲音,不不慢:“既然重要,下次就別態度高傲的直接掛電話了,好歹給雙方留點再談的余地。”
裴苑怔了怔,扭頭。
從煦氣定神閑,知道裴苑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這是納悶他怎麼會知道。
從煦笑了笑,瞥了眼裴苑,又看向陸慎非,像是年人在看小孩撒謊似的,不以為意地淡笑著評價:“他和你聊工作,覺得我什麼都不懂。”
陸慎非朝著門口的神已經徹底冷了。
裴苑也有點後悔。
他剛剛憑著獲知真相後的衝敲門進來,這會兒冷靜下來,覺得不該這麼莽撞,尤其在陸慎非面前。
他準備推門出去,就當沒聽到從煦的那些話,從煦又幽幽地來了句:“我是不懂,畢竟項目不是我的,我也沒得罪網站,更沒得罪作者。”
又問裴苑:“掛人電話是不是很痛快?”
裴苑:“……”
從煦想說要說,陸慎非就讓他說完了,一說完,陸慎非起,冷冷地看著門口。
裴苑隻得推門出去。
從煦還不放過他,揚聲:“改天空了,我請學弟吃飯。”
裴苑憋著氣推門出去了。
門一合,從煦搖頭輕嗤。
喝了口茶,一抬眼,陸慎非剛好回過目,沉默地看著他,眼裡帶著探究。
從煦神輕松,茶放下:“沒什麼,以前的一點破事。”
陸慎非:可他一直以為,他和裴苑的關系還可以。
從煦又道:“哦,對了,你們公司項目的事我不清楚,也沒打聽,剛剛我說的那些,都是費鵬程在醫院的時候和你聊工作的時候說的,我剛好聽到了。”
陸慎非依舊無言。
從煦沒解釋什麼,也沒提和裴苑之間的事,笑了笑,繼續喝茶、坐在沙發裡休息。
有那麼一瞬間,陸慎非心底,面對從煦的無力再次湧上。
換做以前,從煦會用持續的沉默和冷淡,加深這種無力,但此刻,從煦喝著茶、窩在沙發裡看著手機,神輕松,姿態閑適,還支了一個二郎,晃了晃。
過了會兒,從煦起,走出沙發,辦公室裡四看了看,問:“這是你以前那間辦公室?”
一瞬間的無力煙消雲散,陸慎非回神:“是。”跟著抬眼看了看:“擴了半間。”
從煦誠懇道:“好的。”
能把公司做到這麼大,了名副其實的大老板,好的。
陸慎非因為這三個字,愣了下。
從煦剛好看到了,奇怪:“怎麼了?”他的評價有什麼問題?
陸慎非看著從煦,依舊是沉默,幾秒後,手抬起,按在辦公桌的桌角上,垂眸斂目,緩緩道:“你之前……”
又是之前,從煦趕忙打斷:“停。”
陸慎非抬眼。
從煦再次誠懇道:“之前都過去了,不說了。”
接著轉移話題:“我坐也坐了,茶也喝過了,再帶我逛逛吧。你好像還有工作,我逛完就走,不耽誤你上班。”
又眨眨眼,玩笑:“你們裴經理都說了,工作重要。”
陸慎非眼尾的笑意重新染上,帶著從煦往外走,說:“別理他。”
從煦揶揄:“哪兒能,人現在可是經理。”
陸慎非從在醫院面到此刻為止,終於有所流,順著從煦的話,毒舌道:“在鹿橙,掃廁所的阿姨也是經理。”
“?”從煦:“工資高嗎。”
陸慎非:“你要來?”
從煦哼,像過去上學時那樣,懟著:“我來你這裡,你好意思讓我去掃廁所?”
兩人走出辦公室,陸慎非抬了抬下,示意走廊上的幾間獨立辦公室:“你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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