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剛將熱辣辣的日頭泡海中,暮便如傾巢而出的蝙蝠,霎那間,鋪天蓋地。
我仰麵躺在一株海棠樹丫上,閉目養神。樹下是一片和月影纏綿的漾漾碧水。這潭堪堪不到邊的碧水喚作“留梓池”,算得棲梧宮中景致最好之。
似睡非睡間,聽得約叮咚水聲,我應聲向下去,但見碧水那端約有個人,正往上水沐浴。
借著月我凝神觀了觀,唔,是凰。
仙姑仙娥們私底下都歡喜議論他,據們說,這六界之中凰算得萬兒八千年裏長得最好看的男神仙,從前沒細看過,今日我將他在水麵上的都仔細瞧了瞧,沒看出有什麽特別的,正想施了法瞧瞧浸在水裏的一半是不是有什麽特別,就覺子一輕,被人現了原形落池水中。
待我從水中站起來,就見凰已披了件青袍子,頭發用一隻碧玉簪子綰著,抱了手站在岸邊居高臨下瞧我。
“你不去修練,在那樹梢上作甚?”
“悟禪。”我念訣去了上的水,不慌不忙應道。
“今日教你的梵天咒可是記全了?”凰照例了我頭上的發髻,我照例沒能閃過,不不願應了聲“記全了”。
“背來與我聽聽。”凰負著手踏了朵低低的雲彩飄在前麵,我亦不甚嫻地踩了團雲彩不穩當地跟在後麵,一邊磕磕絆絆地背著那七七四十九條梵天咒。
眼看著將將要到洗塵殿門口總算是背完了,凰兀地轉過來,我差點撞了上去,他卻倏忽一笑,角笑渦淺淺一旋,漾開來,“短短一篇梵天咒你背得這樣顛倒坎坷,四十九條隻對了五條,倒也實屬不易。”
我幹笑著看了看腳尖。
“回去同無相心經一並記了,明日卯時過來再背。”
我恭敬地看著他轉,然後抬腳碾了碾他後被月拖下的影子。
自從月餘前食了那朱雀卵靈力嘩啦啦失了一大半後,我便住在凰的棲梧宮中養傷,平日裏和小仙娥們閑磕牙時聽說凰雖是仙齡才一萬五千歲,卻已掌著五方天將,是曆代火神中靈力最強的。
我心念一,腆了臉找那凰想求他渡些靈力與我,他不允。
狐貍仙說過對付男子第一大訣便是切毋強攻,隻可弱取,示弱乃是以退為進。
我蓄著淚在凰麵前裝了兩日乖巧,再時不時澄澈著眼幽怨地將他上一。果然十分奏效,第三日那凰便放寬了口氣,雖仍舊不肯將靈力渡與我,卻答應教我些修煉的竅法。
我歡歡喜喜日日上他跟前報道,卻不見他傳授我丁點訣,隻是一徑兒埋首在累牘書案中理些公文,時不時使喚我添添墨泡杯茶,上校場也喚我跟著他,常常站在一邊看他練天兵一看便是四五個時辰。
三日下來,我估著這“示弱”好像示得太弱了,我們作果子的也是有原則的,醞釀了一下,正要找他理論,他卻寫了兩頁輕飄飄的紙給我,“這是剎娑訣,回去記下,有不明白的明日過來我再教你。”
了我的死。我自打有記開始,頂頂厭煩的便是記誦,但凡一提到背書我便開始心浮氣躁。
我著那兩張紙,頗是愁苦地皺了皺眉。
凰手不釋卷,頭也不抬地與我道:“我觀你資質尚可,之所以靈力不高定是沒有打好基礎,修煉沒有章法,如今便要從這理論開始。”
“唔,月下仙人倒也是這麽說的。”我想起狐貍仙也說過類似的話。
“哦?叔父也這麽說?”凰抬了抬濃長的眉。
“嗯,月下仙人說開竅要從理論開始。”我誠實應道。
凰臉黑了黑。
我勉為其難地揣了紙回去記誦,第二日到洗塵殿,凰照例埋首公務使喚我添墨泡茶,見我忿忿然便坦然道:“修煉切忌心浮氣躁,平心靜氣乃是本。這樣兩日你便不住了,如何修上仙。”
公報私仇說的便是這樣吧,我想了想。大約因著我原來要取他的丹元讓他記恨了,雖然看了幾日宮後我終於曉得那不是丹元,不過狐貍仙說對於男子那也和丹元差不多重要,若是丟了是了不得的大事。
念在他昨日給我的剎娑訣還有些用,我又理虧在前,且不與他計較。
於是,我便日日與凰對坐洗塵殿中,除去被他監視著記誦些經、訣、頌、咒,就是被他心愉悅地使喚著。月餘下來,我覺著我儼然比了聽、飛絮兩個仙侍還要更像他的書。
誠然,做凰的書也並不是個意趣全無的差使,隔三差五總有人送上門來與我解悶開懷。
唔,全是因了凰那據說六界冠首的皮相,迷了豈止千千萬。
凰在洗塵殿理公文時,總會有仙姑仙娥或者得道的妖趁我出洗塵殿休整氣的空兒,遞上著香粘著的信箋托我代為轉。
不吃虧如我,代為轉前自然代為瀏覽了。傳聞中的書果然包羅萬象、文筆細膩,堪稱婉約派與新鴛鴦蝴蝶派完結合的登峰造極之作,讓我大大長了見識。
凰舉凡見著的信箋,必是眉頭一皺,然後出信帛,用觀瓜果蔬菜的眼那麽觀上一觀,便棄在一旁。
若是凰出了洗塵殿踏雲在天街飄上一飄,則必定飄不上三四步,便有那麽一兩個弱不勝力的人踩不穩雲頭險險將要倒過來。
凰定然禮數周全地將人扶穩,順帶風流一笑,關懷道:“今日風大,人可要當心腳下,莫要讓雲頭被風卷了去。”
仙子們必用錦帕掩了吃吃一笑,回上一句:“有勞二殿下,風甚大,二殿下怎的穿得這樣單薄,小仙織了件錦袍,不若明日便送到棲梧宮中?”
凰必定再那麽莞爾一笑,“仙子費心了。”
我了紋不的雲彩和咧傻笑的日頭,上一,唔,風果然是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