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沒有聽到李孝宗那句喃喃自語,也懶得猜測李孝宗從那三十里外的放鷹亭想到些什麼。說起來很奇怪,他心裡對李孝宗竟是沒有多恨意。雖然如果不是運氣好,自己前幾日夜裡就死在了李孝宗的算計下。
不是一直以來追殺他的那些人,而是李孝宗爲了自保而下的殺手。
如果方解現在有九品實力,會毫不猶豫的把李孝宗揍一灘爛泥。就好像在雲計鋪子裡,杜紅線毫不猶豫的把李孝宗揍豬頭一樣。
從將軍府的後門悄悄出來,方解依然還能聽到將軍府前門外聚集著的人羣請願的呼喊聲。這讓他心裡有些,雖然這三年來在樊固做的事都是出於自私之心,可畢竟也讓樊固城兩千多百姓得了實惠,人心不都是冷漠,有時候也會覺著心窩子裡暖烘烘。
他本意是不想去和百姓們說些什麼,悄悄的離開,正如當年悄悄的進城。
可是從將軍府裡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著如果就這樣走了是不是有些心狠?就算那些鄉親們只是惋惜於今後沒了一棵大大的搖錢樹,但那份挽留之心還是真意切。
後門外停著一輛馬車,大犬百無聊賴的蹲在地上在殘雪上作畫。整日貓在紅袖招裡的老瘸子就坐在馬車上一口一口喝酒,表陶醉,就好像那葫蘆裡最廉價的西北燒是天宮裡的瓊瑤佳釀。
方解走過去的時候,大犬恰好畫完。
他將手裡的木隨便丟在一邊,看著雪地上的圖案臉稍帶得意。要知道在雪地上作畫要想畫出意境極難,畢竟隨便怎麼畫線條都會很。可大犬畫的這幅畫意境卻很足,方解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了一聲好……-。
這個好像不喜的猥瑣傢伙,在地上畫了一副-圖。
“-之人自然看到的全是-。”
大犬有些不滿的說道:“子之,最純潔。天降白雪,最純潔。我在純潔的雪地上做純潔的畫,心中也是一片純潔,爲什麼在你眼裡就是-?你已經被世間的污濁矇住了眼睛,所以你看不到這世界的乾淨。”
方解一怔,不可思議的看了大犬一眼:“你自從進了紅袖招之後,連人話都不會說了。看來你這樣的人,還是關起來的好。”
老瘸子冷哼一聲道:“我沒功夫陪著你們兩個在這裡胡說八道,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先走。”
方解對老瘸子絕對是另一個態度,撅屁上了馬車嬉皮笑臉道:“老爺子,息大家稱呼您爲駱爺,那我也攀個親,也稱您一聲駱爺。”
“有話說有屁放”
噗
一聲輕響。
老瘸子瞪圓了眼睛看著方解,隨即使勁往馬車裡了子:“你這小子跟我套近乎,就爲了放這個屁?”
“這是巧合,真的是巧合。”
方解尷尬的笑了笑,把馬車開一條隙放了放味道:“今兒一早吃的有些撐了,在將軍府裡和李孝宗拼氣勢,自然不能輕易把屁放出去是吧,一直忍著,出了門就怎麼也忍不住了。人總得爭一口氣不是?”
“這話倒是說的順耳,年輕人輸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輸了志氣。”
老瘸子難得對方解笑了笑,遞給方解自己的酒葫蘆:“要不要喝一口?”
方解沒有毫猶豫的將酒葫蘆接過來,費力的舉起沉重的葫蘆灌了一大口。那酒一,就好像一團火直接燒下去似的。他咧了咧,表看起來有些痛苦。老瘸子點了點頭,看方解的眼神也變得和了許多。
“這酒怎麼這麼辣?”
方解呼呼的吹著氣,裡有風纔好些。
“樊固城裡賣的西北燒不夠地道,味道淡了些,所以我在裡面泡了不辣椒和火烈草,這樣喝下去才過癮。你不知底細就這麼往下灌,沒吐出來就算不錯。不過你小子這倒是直率,對我的胃口。”
方解手跟趕車的大犬要了水壺,一口氣喝了大半壺才覺著好了點:“駱爺,這火烈草是什麼東西。”
“火烈草,卻生長在塞北極寒之地,也就是北遼人所在的十萬大山,這極寒之地的東西,子卻極熱,熬湯下酒都是好東西,北遼男人最喜歡用這東西泡酒喝,喝一口,子頓時就暖和起來。北遼地十萬大山,和樊固比起來,那裡纔是真正的寒冷到了極,十萬大山上的百年樹才一人多高,上千年的樹勉強材,你想想就知道有多冷。”
“這火烈草,是北遼地的男人們不可或缺的東西。”
“人們不用?”
“不用”
“爲什麼?”
“這東西最大的好不是驅寒。”
老瘸子嘿嘿笑了笑,出一的黃牙:“是壯-!”
方解訕訕的笑了笑,不知道說啥。這老爺子看起來最也有六十幾歲年紀,想不到還有這嗜好……
……
……
回紅袖招,同樣沒敢走前門。前面圍著的百姓一點也不比將軍府門外,樊固城裡的百姓幾乎都出來了,除了不能走的老人孩子之外,在金元坊,紅袖樓,將軍府門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離著還有很遠,老瘸子似乎有些不耐煩。隨手提了方解的腰帶從馬車裡躍出去,方解只覺得一陣烈風迎面而來,再睜眼已經進了紅袖招後院。這後院並不大,也沒辦法種花養草,倒是息大娘特意吩咐過院子裡的雪不要,只掃出來道路。看起來倒是素淨的很,因爲天冷,這雪只怕一個月也不一定能化盡。
老瘸子輕車路,帶著方解一直往前面走。經過一個房間門口的時候聽到聲音很輕的誦讀,聲音雖輕但極悅耳,方解側著耳朵聽了聽,卻聽不清讀的是什麼。老瘸子笑了笑說這是息姑娘的閨房,你在門口這麼鬼鬼祟祟小心被打。
方解說人都知道息姑娘溫婉如水,怎麼可能打人?
這話才說完,從開著的窗子裡飛出來一顆小石子,方解還沒來得及笑說石子偏的太厲害,從窗子裡飛出來怎麼可能打到門口的人。那小石子卻撞在走廊的柱子上,反彈之後正中方解的腦門。也不知道是他運氣差,還是這石子出手竟然算計的這般準。
打在額頭上,方解疼的哎呦一聲立刻蹲了下去。老瘸子嘿嘿笑了笑,自顧自往前走了。方解不敢再待下去,連忙追上老瘸子的步伐。
“息姑娘倒是好手段。”
方解著腦門懊惱道:“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老瘸子笑道:“自從紅袖招到了樊固城,也不知道有多登徒子打算瞧一眼息姑娘的模樣。爬牆者,老瘸子要是出手來一個自然打半死一個,可息姑娘仁慈,只是以這投石的法子來一個趕跑一個。”
方解忍不住拍了一個極響亮的馬屁:“果然是菩薩心。”
這句話才說完,從息燭芯的房間窗口裡又飛出一顆石子,這次不用彈,直接打在方解的小彎,方解哎呀一聲,忍不住疼的單膝跪了下去。老瘸子手拉了他一把,嘆了口氣道:“剛要提醒你,還是慢了些。若不是息姑娘認識你,只怕這枚石子打的就不是你了……最是討厭西域大雪山佛宗,你說有什麼菩薩心,這不是自己討打?”
方解著小一瘸一拐的走路:“謹記謹記。”
老瘸子笑著搖了搖頭,一邊走一邊說道:“紅袖招其實沒什麼大的規矩,只需記住兩件事就好。”
“什麼?”
“第一,在息大家和息姑娘面前,最好別提佛宗。第二,息大娘是紅袖招的老大,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能違背。但誰都知道息大娘最疼的是息姑娘,所以這第二條還要加上一句……除了息姑娘外。”
“我怎麼有種賣爲奴的覺?”
方解自嘲笑道。
“不不不……”
老瘸子認真解釋道:“賣爲奴,那是沒辦法自己給自己贖的。你不一樣,還清了那萬金沒人攔著你。你就是不想走,只怕息大家也會讓人拿子打出去。”
“我怎麼覺著這麼委屈?”
方解皺眉道:“就好像有人塞進我懷裡一張銀票,然後就了我的債主?這銀子又不是我要借的,怎麼就了欠債的?”
他走在前面,方解走在後面。
一老一小,兩個瘸子。
……
……
“既然已經打算走了,那就不要耽擱……雖然咱們不急,但方解既然是要趕去演武院的,就不能誤了考試的時辰。樊固城幾十年沒出一個有資格考演武院的人,難得。這幾天下面人已經在收拾東西,最遲後日就能。畢竟紅袖招裡多是子,護衛上的事也不能讓駱爺一個人扛了……方解,你既然留下,就得負些責任。”
息大娘即便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也帶著一的富貴氣。
“不一定考的上……不過沿途我自然會盡心,能做什麼做什麼就是。”
方解客氣了一句。
“不一定?”
聽到他這話,息大娘的臉卻微微變了變。放下手裡的茶杯,語氣不悅的說道:“既然是要去考的,怎麼能這般的沒有信心?如果你連能進演武院的信心都沒有,哪又何必去考?生爲男人,自然要有膽魄擔當。你這樣說是因爲你心有畏懼,尚且沒戰就已經怯了,看著讓人氣憤!”
“呃……”
方解尷尬的笑了笑:“息大家教訓的是,我努力就是了。”
“你或是不聽,我還是要說,演武院雖然大門關的嚴,但自從大隋太祖皇帝命人籌建了這院子以來,有不世比你還要不如的人進了那院子,出來之後便爲一代人傑。太宗建武十一年,演武院出了一個九門功課全都得了優異的奇才,結業之後被太宗皇帝直接封爲鷹揚郎將,駐軍西北。自領兵之日起大大小小打了三百餘戰,未嘗敗績。此人也是寒門出,還是個孤兒,可他卻建造了一個屬於他的家族!”
“您說的,是李嘯?”
“沒錯,隴右李家,與朝廷其他世家不同,因爲這個家族形的時間還太短。幸好李家後來又出了幾個驚採絕豔的人,不然說不得也就被其他世家下去灰飛煙滅了。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的父親,讓李家正式爲一流世家。短短不足百年,李家就有這樣的就……歸結底,還是因爲大隋有演武院。”
息大娘認真道:“沒有演武院,李嘯就是路邊凍死的一枯骨!我知道你很聰明,應該能懂我的意思。”
坐在一邊喝酒的老瘸子微微皺眉,忍不住看了息大娘一眼。息大娘似乎是覺到了,對老瘸子微微頷首。
等方解離開之後,老瘸子還是忍不住問道:“您似乎對方解格外的看重?”
“他本就不是凡夫俗子,想看輕了都難……所以我纔會多幾句,最近或是太悶……許久不做這點撥年輕人的事,想想也有趣。”
“不是凡夫俗子,確實啊,毫無修行潛質連小金丹都改變不了的修行廢,即便是放在廢裡也是出類拔萃。”
老瘸子笑了笑,起離開。
息大娘看著老瘸子離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手指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敲打。眉宇間有些得意,似乎是得意於發現了什麼而別人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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