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正的心思很單純。
讀書就是為了當,當能夠宗耀祖,能夠讓日子過得更好,沒有為國為民之類假大空的崇高期。
其實以前的李道正連這種小期都不敢有,他只希兒子能平平安安活到老,能夠傳承一脈香火便足夠,可是自從李素治好了天花,連皇帝陛下都親自下旨賜賞田之后,李道正的心中忽然點燃了希的火,或許,兒子并非池中之,或許,他可以有一個更敞亮的前程。
可是,李素并不想當,至目前不想。
一切只因“畏懼”二字。
他并不覺得一個穿越者的份在這個世界能有多優越,或許知道歷史走向,或許發明點東西能讓世人驚訝,然而,比起耍心眼,斗心機,他哪點是別人的對手?十五歲的年紀,貿貿然名天下,等待他的僅僅只是榮耀?
相比封晉爵,改善這個家庭的境才最實際,最重要。
這些道理,跟老爹是講不通的,不管如何委婉,換來的都有可能是一頓痛揍。
*
東公主府。
李素的詩終于還是出現在公主的寢殿。
郭駑的表現很夸張,公主府這種地方,不是一個窮教書的想進就能進的,郭駑索跪在公主府門口,高高舉起那首《金縷》,說了一句“小人為國薦才”,然后便一直跪在塵土里,小半個時辰后,府門打開,一名宦走了出來,什麼話都沒說,接過郭駑手上的詩,轉便走。
很快,這首詩出現在東公主的香閨里。
東公主今年剛滿十六,按禮制,早該封公主之名,賜公主封地,然而東的出卻有點差,母親只是宮里一位下嬪,若說得寵,自然比不上襄城,長樂,高,晉等公主,宮里一應用度,分到的只是那些皇子公主們挑剩下的。
東公主也從未試過抗爭,宮里勾心斗角的十幾年終于熬了過來,李世民良心發現,給賜了公主名號和封地,從此太平村這塊地方了的世外桃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盡管賜的公主名號和封地很大意義上是為了打滎鄭氏的臉,政治味道居多,也只是一顆被擺布的棋子罷了。
但是,棋子又何妨?終歸已走出了那座冷的太極宮,從此默守著封地,或者將來有一天,這顆棋子再次有了被利用的價值,被的父皇擺上棋盤,將尚給某個需要拉攏的臣子為妻。
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此刻坐在寢殿,東公主手上輕拈著那首《金縷》,神有些怔忪,一雙秋水般的妙目顧盼生輝,卻多了幾分苦苦抑的郁郁之氣。
做為一個子,東公主是麗無暇的,有著修長苗條的材,麗如畫的容,黛眉如柳,紅如焰,眉心中間著一個綠的三葉眉心妝,至于如今貞觀年間子流行的花鈿,點面靨,描斜紅等等妝容,東公主卻都沒做,僅只一張雪白無暇的素面,不施胭脂的俏容里,著幾分淡淡的郁氣。
“勸君莫惜金縷,勸君惜取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花開堪折直須折,唉……”
東公主默默念了幾遍詩,輕輕嘆了口氣。
無可否認,這其實是一首年勵志的詩,所謂“花開堪折”的意思,也與男之無關,只謂年莫負韶華,有所作為而已,可東公主卻讀出了意的味道。
“好一句‘花開堪折’,寫這首詩的,果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年麼?”東公主喃喃自語。
東公主的后,站著一位宮,名綠柳,十二三歲左右,聞言笑道:“公主,聽前面的宦說,這是村學郭先生親自推薦的人才,為了這首詩,郭先生在府外跪了半個時辰呢。”
東公主嘆道:“是首好詩,說它流芳千古亦是理之中,很難想象這是一個莊戶人家寫出來的,那位年什麼?”
“聽說李素,以前是莊戶,除了作詩,這年還做過一件大事呢……”
“什麼大事?”
“上月涇縣發了瘟災,就是這個李素,用了一個什麼法子,把天花抑制住了,公主您的胳膊當時不也被太醫劃了個口子,種了牛痘嗎?聽說這牛痘呀,就是李素所創,當時長安城里流言四起,說陛下當年……如何如何,惹了天罰,幸好有了這牛痘,才將流言了下去,后來陛下賜了李素二十畝地,十貫錢,天花過后,陛下下旨,將長安城里背地嚼舌頭的家伙砍了十幾個……”
東公主俏臉有點白,道:“別說了,殺人的事說起來有甚意思?”
綠柳吐了吐舌頭,笑著退到后面。
看著手中的《金縷》,東公主嘆道:“詩是好詩,暫且收下吧。”
沒說舉薦之類的話,李素終究太渺小了。
綠柳退出了寢殿,偌大的殿宇,東公主有些失神,喃喃念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確是好詩啊。”
說完,俏臉出黯然的神。
世上任何人都能不負年華,唯獨天家公主,不能。
郭駑終于在河灘邊找到了李素。
找到李素時,他正在地上畫格子,格子很小,正好是一頁書的大小,格子里麻麻排滿了各種字。
“你是李素?”郭駑湊近問道。
李素扭過頭,見是學堂的郭先生,急忙起行禮。
“學生見過先生。”
郭駑不說話,不住地打量著李素,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李素心頭發。
前世總有老師猥/學生的新聞,現在在唐朝,這家伙的口味不會這麼重吧?不然為何如此瞇瞇的看著他?
英俊惹的禍,只能自己扛。
李素左右環視,目鎖定了河灘邊的一塊大石頭,暗暗決定,若郭駑對他手腳,他就用石頭了這個冠的狗頭……
“‘花開堪折直須折’一詩,是你所作?”郭駑直奔主題。
“是……”李素剛承認,立馬覺得不對勁,這詩似乎沒出過自家屋子啊:“先生如何知道的?”
郭駑沒回答,反而繼續問第二個問題:“床前明月一詩,前后并不貫連,似乎不是同一首詩,是也不是?”
神通廣大的老師,教了一天課什麼都知道,李素暗暗敬佩,同時決定回家后再狠狠踹王樁幾腳,多半是這家伙泄出去的。
“床前明月和誰知盤中餐本來是兩首詩……”李素老實承認。
郭駑眼睛一亮:“可否有幸一睹全詩之貌?”
這態度已不是老師的居高臨下了,反而用的是平輩的語氣,看來在郭駑的心里,已將李素視為達者為尊的高人了。
李素想了想,道:“先說那首憫農詩吧,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好詩!”郭駑口贊道,雙眼愈發亮晶晶了:“果然是憫農詩,字句不見‘憐憫’二字,卻深得慈悲心懷,此詩只有莊戶出的人方能作出。”
李素眼睛盯著地上畫的格子,淡淡道:“還有一詩,床前明月,疑是地上霜,舉頭明月,低頭思故鄉……”
格子畫得有點大了,若是用鉛塊雕刻版,里面摻點錫,常用字多雕幾個,油墨也是個問題,活字印刷的工程量太大了,不知要花多錢,家里的錢都在老爹手里掌握著,要他拿出來投資恐怕他會一頭撞墻而死,把朝廷賞的那幾貫錢當產送給李素……
缺錢,是個大問題啊。
郭駑眼睛仍然閃閃發亮,細細品了一番后,贊道:“也是一首通俗易懂的好詩,足可在學堂里給孩子們啟蒙……只是‘低頭思故鄉’一句,你不是從小在太平村長大嗎?何來的‘思故鄉’?”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詩是這麼寫的,總要有個東西用來‘思’吧……”李素心不在焉地揮揮手,抬頭看著無語的郭駑,李素眼睛眨了幾下,一個主意冒上心頭。
站起來,李素的態度明顯比剛才熱了許多:“先生覺得這兩首詩如何?”
“好詩,和你那首‘花開堪折’一樣,足可流芳百世。”郭駑不吝贊之辭。
“如此好詩,先生心了嗎?共鳴了嗎?”
“嗯嗯嗯!”郭駑小啄米似的點頭。
李素話鋒一轉,卻提出另一個問題:“先生被公主府請來教授學子,想必月俸不低吧?”
“還……行吧。”郭駑滿頭霧水道。
李素低了聲音,湊到郭駑耳邊,道:“這些可以流傳千古的詩句,學生這里還有不,每首都能流芳百世,保證叟無欺……”
郭駑愈發糊涂,吃吃道:“叟無欺?”
“對,叟無欺,每首先生只須花半貫錢,詩就賣給你,詩可署先生之名,學生對天發毒誓絕對保,不滿意可退貨……”
郭駑終于聽懂了,眼睛徒然睜圓,一臉驚詫地盯著李素,顯然,李素此時的無恥臉令他很陌生。
“你……你你,你這個……這個……”郭駑臉孔迅速漲紅,眼中如火山發般噴涌出怒火。
李素見郭駑怒容滿面,急忙改口:“三百文一首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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