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為——現在的新名字是“歡奴”——照顧的第一名垂死者是個年輕人,二十幾歲,前有三道深深的傷痕,他卻像沒有覺一樣,靜靜地躺在土炕上,既不,也不提要求,除了微弱的呼吸,就和已經死了一樣。
說是照顧,其實就是看著他的生命一點點消失,頂多倒一碗水。
沒有將其活埋,這是金鵬堡對傷者的唯一恩賜。
年們才在堡中過了一夜,連自己的名字都沒來得及悉,就被派來守在垂死者邊,在濃重的腥味中開始他們在新“家”的生活。
照顧一名垂死者只需要一個人,但這幾天是“淡季”,院中接收的傷者就這一個,韓機奴就讓所有人都過來,“習慣習慣”,他這樣解釋,自己卻遠遠地站在門口,捂著鼻子。
“這就是想當殺手的下場。”
韓機奴的語氣顯得幸災樂禍,炕上的垂死者對此毫無反應。
“他解奴,和我一塊進堡,瞧,現在他躺在那兒等死,我站在這兒看他送死。嘿嘿,想當殺手,下輩子努力吧。”
解奴的年輕人沒有反駁,或許他本就沒聽見韓機奴的話,反倒是遙奴(林洋)壯著膽子抬起頭說道:
“可是了真正的殺手,就能出人頭地,不是嗎?”
這句話惹惱了韓機奴,“對,出人頭地,你們都去當殺手吧,誰能在東堡活得比我長,我給他磕頭。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樣,想當殺手。”
韓機奴揚了揚紅中的紅木,但他不想靠近死人,所以拂袖而去,在他眼中,炕上的解奴已經是死人。
解奴當天傍晚死的,年們萬分不愿,但在紅木的威脅下,只能一塊抬著尸,走出西門,將它扔下懸崖。
這里就是金鵬堡仆眾的最終歸宿。
“這里‘鬼崖’,你們聽,崖下是不是有怪聲?就和死人一樣。”
遙奴又在嚇唬大家,年們轉就跑,爭先恐后,守在西院門以的韓機奴哼了一聲,不知是覺得可笑,還是不屑。
顧慎為也跟著大家跑,他昨天晚上來過這里,真的聽到過崖下傳來的尖。
事后不久,年們從韓機奴口中得知,西門外的懸崖真是“鬼崖”,遙奴沒有編造故事,至于他是怎麼知道的,他不說,別人也猜不著。
鬼崖是一塊三角形的平臺,中間有一片石臺的跡,據說從前的死人都在石臺上積薪火化,這是“積薪院”名字的由來,自從金鵬堡改了風俗,石臺漸漸傾毀,如今只剩下幾塊碎石,上面還留著焦黑的燒痕。
接下來的幾天,年們每天做的事就是看著某人死去,然后將尸拋下鬼崖,死者當中多是年輕人,他們懷著當殺手的夢想,進東堡當學徒,卻慘遭淘汰。
金鵬堡分若干相對獨立的區域,其中東堡是培訓殺手的地方,西堡院則集中了各類雜院,比如“積薪院”這種專門收治死人的地方。
明知死多活,卻還是有人前仆后繼想進東堡,年們很難理解,他們多數人和韓機奴一個想法:老老實實待在西院,寧當活奴仆,不做死殺手。
野心的遙奴卻似乎另有想法,他幾次三番暗示自己有當殺手的潛質,但是他不會武功,質也不比別人更好,所以,沒人拿他的話當真。
顧慎為也曾認真地想過要不要努力進東堡,金鵬堡殺手滅了顧家,他在此學藝為殺手再報仇,這確乎像是一個完的計劃,可也很多:
第一,時間迫,顧家小爺可能隨時被人認出來,他得抓時間報仇。
第二,東堡的訓練殘酷而腥,能活著順利過關的人之又,他怕自己還沒有報仇就死在那里。
第三,也是最現實的問題,沒有人推薦,像他這樣的低級奴仆本沒有資格進東堡。
顧慎為再次尋求神意的啟示,卻一無所得,自從他進金鵬堡,神意似乎就被擋在了外面,他現在束手無策,既沒辦法找到姐姐,也沒辦法報仇,現在的他,不要說暗殺上怒,他甚至沒機會再見八主一眼。
他真怕自己就這麼陷在“積薪院”抬一輩子死人。
不只是他,年們都有一種被忘的覺,金鵬堡似乎就沒打算認真對待這十名陪嫁來的孩子,他們也和一批批的垂死者一樣,要在這個不祥的院子里消耗生命,直到死亡的降臨。
進堡的第五天,年們終于等來一線轉機。
羅寧茶小姐邊的仆婦雪娘來了。
雖然年們從來不曾從雪娘那里得到過和言悅,雖然每個人都吃過那幾“鐵指”的苦頭,這時看到卻都有一種見到親人似的覺,只有能將大家救出苦海。
雪娘那天下午推門而,說話一如既往地簡潔,“跟我走。”
正在打掃死者房屋的年們幾乎就要歡呼出聲,可是韓機奴站在門口,他們不敢表現出高興來,他的紅木可不是吃素的。
“你是誰?”
韓機奴驚地看著不認識的中年婦人,這婦人走路輕悄悄的,他一點腳步聲也沒聽到,心中十分不悅。
“我是寧茶小姐的母。”
韓機奴皺起了眉頭,他沒聽說過堡中有“寧茶小姐”,而且這婦人材平板得像棺材,也不像任何人的母。
“什麼小姐?”
雪娘一指出,韓機奴臉上一紅,口中悶哼一聲,坐倒在門檻上。
“走。”
雪娘轉向院門走去,年們急忙跟在后面,只有遙奴多個心眼,扶起韓機奴,輕聲告訴他來人是誰。
出東門,走小巷,七扭八拐,雪娘帶著十個人前往八主上怒的院邸,金鵬堡主人們的住宅集中在北堡,距離“積薪院”很遠,一路上岔路眾多,顧慎為細心觀察,也只記得十之六七,堡不久的雪娘竟然能找到他們,也屬難得。
八主院邸坐北朝南,分為兩進,雖不甚大,卻極為幽靜雅致,很難想像這里的主人是一位殺手。
雪娘指著正廳前的空地,命令道:
“跪下。”
大家照做,在他們邊,十名陪嫁過來的與若干丫環早已跪在那里,臉惴惴,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廳門敞開,門口擺著一面半明的屏風,映出一個纖細的人影。
“都來齊了?”
“是,小姐。”
“大頭神”的兒似乎不喜歡“”的名頭,仆人仍稱為“小姐”,從此以后,凡是跟陪嫁來的人,一律只“小姐”。
“讓他們挨個發誓。”
這的確是記憶中“大頭神”兒的聲音,語氣中沒有新娘子的幸福,卻著一難以控制的怒意。
“我,雪娘,向天發誓,此生只忠于‘鐵山大頭神’的兒羅氏寧茶小姐,隨主姓羅,永不改姓,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死后墜十八層地獄,永無投胎轉世之時。”
遙奴最先跟著宣誓,言辭懇切,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細,顧慎為會以為他跟著小姐已經多年了。
顧慎為是第二個,他剛剛有了新名字,現在又要改姓,上發誓,他在心里卻一遍遍說:我是顧慎為。
那些不太會說中原話的年比較難辦,遙奴自告勇當翻譯,年們結結地跟著一句句學舌,竟然也都完整地發了誓言。
“大頭神”的兒為何突然搞這樣一出,誰也不明白。
宣誓完畢,屏風后面的小姐問道:
“雪娘,你看誰合適?”
“別的還都次要,這人關鍵是要機靈,我看就他合適。”
指的人是遙奴,遙奴反應極快,立刻膝行兩步,磕頭說道:
“小奴愿為小姐赴湯蹈火。”
合適做什麼小姐沒有提,只說了一句“就是他吧”,一場莫名其妙的效忠活就算結束了。
事后,年們由另一名丫環送回“積薪院”,遙奴被單獨留下,直到傍晚才回來。
韓機奴一邊鎖閉院門,一邊低聲報怨,他已經打聽明白雪娘的來歷,不敢直接挑戰,只能指桑罵槐,在他眼里,這十名年“屬于”他的勢力范圍,雪娘和八橫一手就是在破壞規矩,UU看書 www.uukanshu.com搶奪他的利益。
遙奴吃了瓜落,也不在意,回到十名年共住的臥房,踢掉鞋,跳上土炕,輕松地嘆了一口氣,仰面躺著,半天沒說話。
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氣,他早晚會開口吹噓自己在小姐那里得到的特殊待遇。
“從明天開始,我就不陪你們看死人了。”終于,遙奴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不重要的事,隨口說道。
“為什麼?你要離開這里了?”有人好奇問道,在金鵬堡,中原話是通用語,幾位胡人年這些天都學了一些,發誓還有些難,勉強能對話了。
“雪娘要教我武功,過一陣子,我就要當殺手了。”
這話讓大家都吃了一驚,遙奴早已顯示了對殺手的興趣,可是誰也想不到好運竟然這麼快就落到他頭上。
“你行嗎?”戚奴在一邊用生的中原話說道,他和弟弟謝奴雖然參加了結拜,但是從沒忘記遙奴的出賣行為。
其實大家都有這個疑問,他們送走的第一個死人就是從東堡淘汰的殺手學徒,遙奴那副單薄的,大概堅持不了一天就得被抬回“積薪院”。
“你們懂什麼。”遙奴很是不屑,“殺手也是人,一樣有三六九等,一樣講人事故,普通人進去那是有死無生,我可是八主和八推薦的,誰敢我?”
沒人能反駁他,他們對金鵬堡一無所知,不懂里面的真實況。
顧慎為卻被這番話打了,他不想浪費時間學當殺手,可是如果他也能獲得主人的歡心與推薦,豈不是就有機會接近上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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