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嘉禮 玉帶鈎。
沈荔博學廣志, 雖醉酒而不忘文墨,尚且會兩招“長生至慎房中急”“徐徐之,緩緩搖”的紙上談兵。①
故而一開始尚能把控戰局, 調全之力徐徐圖之, 磋磨得對手面紅眼赤。
但顯然低估了蕭燃的實力,倏忽間上下顛倒, 反守為攻, 如急雨的招式幾乎是莽撞的, 橫沖直撞的擊向,出惡之本。
“唔……蕭燃!”
沈荔忙手推搡, 卻如同推一塊巨石般紋不。
有些怯戰了, 來不及扭逃, 便被釘在原。
“……別。臨陣怯戰, 乃兵家大忌啊, 沈荔。”
生疏的近戰沒有太多華麗的技巧,全憑本能制敵, 磕磕絆絆, 汗水順著年人的拔的鼻尖滴落,在眼尾洇出不知是汗是淚的水痕。
隨著戰鼓漸,發了狠般沖鋒陷陣。顛簸間長槍不慎出了泥濘的陣地, 于月下淋淋泛著豔紅的水。
沉重的, 令人膽寒的份量。
夜間尋不見城門,不得要領的年武將鼻尖懸汗,啞聲問:“……怎麽進去?從哪裏進去?”
藥酒的熱意麻木了痛, 只餘酣暢淋漓的快意,如同馴服一匹烈馬,絞殺一條蛟龍, 繼續這場曠日持久的決鬥。
夏日風輕,漫天星辰搖,月霞間瀉出一縷清輝。
商靈終于再次熬好了湯藥,正要送去,卻被朱氏攔于庭前。
“郡王與王妃有要事商議,不必前去相擾。”
“但郎的病……”
“郡王恰恰是在為王妃治病。”
朱氏端肅的臉上浮出幾紋笑意,難得和氣道,“這湯藥許是用不著了,還是去備一池熱湯吧。”
……
我做了什麽?!
沈荔在一片如颶風席卷過的狼藉中醒來,心中亦如狂風過境。
不是打定主意要和離的麽?這又是做了什麽!
大腦短暫的空白過後,艱難披坐起,著周淩,愣是沒想明白為何會演變到這般地步。
昨夜喝了藥湯……
但似乎藥不太對……
然後……
不記得了,但之所、眼之所及的異常無不提醒發生了什麽。鏖戰一宿,房中并無他人的存在,卻無不彰顯著另一人的存在——
與蕭燃手了。
用這種從未想過的方式。
無怪乎阿兄嚴令止飲酒,昨夜想來喝錯了東西,才落得如此下場。
沈荔一時分不清這算是因禍得福,還是雪上加霜?許是那晚疑似摻酒的猛藥差錯化解了的心結與寒郁氣,又許是被什麽東西打通了奇經八脈,總之舊疾暫愈,只是代價稍稍有些大……
頭疼,還有殘留的燥意與敏銳,稍稍一便從深泛起陣陣酸麻。
蕭燃是用戰車碾過嗎?亦或是以烈馬撞過?
就這點能,究竟是哪來的膽量做這等以卵擊石之事?
沈荔咬扶額,腦中一陣天人戰。
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抱膝蜷在本無落腳的淩中,頭發翹起一縷,正茫茫然呆怔之時,房外傳來了篤篤的叩門聲。
侍的聲音傳來:“郎,您醒了麽?可要人伺候您更?”
“等……”
沈荔飛快抓起,隨即又難耐地蹙起眉頭,緩了半晌方道:“等等,先不要進來。”
“咦,郎能說話了!”
侍又驚又喜,剛要推門,又被沈荔喚住:“莫聲張!總之,先去傳盥洗!”
待侍們捧著巾櫛與清水魚貫而時,沈荔已經勉強穿戴齊整,襟攏得一不茍,連頸項也遮得嚴嚴實實。
舉手投足一貫優雅,只是作偶有遲緩,而且怎麽也不願意讓侍們近拭。
“郎的臉怎麽了?”
侍暗中打量的氣,冷不丁一句,嚇得聲音都了幾分:“臉……有何不妥嗎?”
侍搖搖頭:“臉緋紅,莫不是又起低熱了?”
沈荔這才輕輕松了口氣,擡手輕輕覆于臉頰降溫,輕聲道:“無礙,許是夏天熱的緣故。”
聲音有些啞,但侍只當舊疾初愈,嗓音還未恢複過來,正興致地說道:“郡王說他今年的生辰無需辦,仍是如常便好。雖說如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今日心大好呢,今晨練時也沒有踹桌子訓人,還賞了府中侍從們許多錢財……我們想著這樣也好,無需為宴席勞,郎便可安心養啦!”
沈荔想的是另一件事。
“殿下不準備擺生辰宴?”
忖度良久,吩咐道,“命車夫準備出府的馬車,莫驚他人。還有,讓商靈去將昨日說的玉帶鈎取來。”
沈荔不擅長應付男之事。
所以將這份生辰賀禮置于收拾幹淨的床榻上,在尷尬即將到來前,選擇逃之夭夭。
蕭燃的確不想過生辰。
他殺的人太多,公卿世家對他只有懼與恨,至親不在側,也無甚需要維護的,大擺宴席只會浪費時辰。
況且,他已收到了最好的生辰嘉禮。
沈荔喝醉酒的樣子與平日大不相同,若平時為靜水清池,醉酒後便是奔流之水,熱烈地席卷一切,彙,流淌,而後地跌碎于他懷中,激至今想起來仍是令人脈僨張。
這樣的沈荔,蕭燃其實有些上癮。
他素來定力強悍,作戰時可埋伏一個晝夜一不,也從未對某個人、某樣東西顯過之……但昨夜,他竟生出了不知饜足的癮。
只想再一次的,一次又一次地沖的陣營,撕咬一切,吞并一切。
那個雪雕玉砌、連一顆砂礫也能硌疼的矜貴如何是他的對手?尚未鳴金收鼓,便已落了下風,闔上的眼睫沾著不知是汗是淚的。
蕭燃幾乎用盡全的力氣才按捺住再戰一場的念頭,于燭火將盡的夜中凝那張累極而眠的皎潔面容半晌,才披開門,端進那盆不知是誰擱在廊下的溫水,草草拭去兩人滿的汗水。
睡的沈荔面容恬靜,任人圓扁,蕭燃差點又沒忍住。
剩下的大半夜必然是睡不著了,又不能將搖醒繼續搏鬥,索著袍穿靴去後苑練槍,以此宣洩年人旺盛的鬥志。
風很輕,像的呼吸,連月都是過分的甜。
反正無需應酬,蕭燃一遍揮汗如雨,一邊計劃好了生辰之日的行——
先用一頓盛的朝食,和沈荔一起。
繼而去湖上看劃船、吃黍角,和沈荔一起。
一路逛出城,沿著清溪山道打馬軍營,和偏將們一同烤喝酒,也可和沈荔一起。
暮時回城,去淩空橋看看燈火,再一起吃碗冰食……
話說,沈荔能吃冷飲嗎?
雖然首次鋒過後,到底有些尷尬,但男子漢大丈夫死都不怕,這有何可怯的?
蕭燃沖去一熱汗,認真地更整理了儀容,換上那他最的玄紋紅武袍,定神推開了寢房的門……
而後,他看到了切實的人去樓空之景。
沈荔連同的武婢、車夫一同消失得幹幹淨淨,那張翻湧過紅浪的榻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個長條形的錦盒。
打開一看,是一對極佳的玉帶鈎。
除此之外,再無只言片語。
這算什麽?
他昨夜賣力賺來的票資?
……
“所以,我第一次飲醉時,到底做了什麽?”
私宅,沈荔發自肺腑地疑。
“也沒什麽,”
沈筠在對面展袖跪坐,想了想道,“只是像不倒翁搖搖晃晃,要跳水中撈月亮。”
“……”
沈荔一僵。
“抱怨瑯琊冬冷夏熱,雅集無趣酬酢辛勞醬菜難吃糖甜膩文章難寫還有一個表兄王知衡在惹是生非……”
“……”
汗出如漿了。
“繼而侃侃而談,將當世大儒的名作從頭到尾批了個狗淋頭。”
“……”
這也太年輕狂了!
“最後盯著府中的貌郎君看,說要賞遍大虞年……”
“…………………………”
沈荔呆然半晌,而後慢慢低頭捂住臊熱的臉頰,發出一聲難堪的嗚咽:“別說了……忘了它,別說了。”
就不該多此一問。
酒壯膽,而令智昏,這麽看來,昨夜所做的荒唐事早就有跡可尋。
“阿荔怎麽了,為何突然提起這遭舊事?”
沈筠投來狐疑的目,溫聲問,“還有你的舊疾,究竟是如何好的?聽商靈說,你昨晚并未飲藥。”
沈荔只是捂著臉左右搖首,空氣中彌漫著窘困的氣息,這家也待不下去了。
索收拾好自己,乘車去了學宮。
已過午時,新上任的太學博士祭酒姜致見前來勾名,頗為訝異。
念及大病初愈,學宮也沒什麽要的禮學課要上,這位嚴肅而寬宏的新祭酒便隨手指派了一項清閑活。
藏書閣前晾曬了一地的經折書文,要趕在日頭西斜之前將其收回閣中,分門別類保存,以免被日暮後的氣反蝕。
庭中四下無人,初夏的日已有幾分脾,曬得人燥痛。
沈荔虔誠而認真地跪坐于地,輕小心地將那些前人聖賢所著的文墨拾起,堆齊整的一摞,而後攬于懷中。
起時一陣眩暈,連帶著懷中的書摞也跟著晃了晃。
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來,及時替穩住了搖搖墜的書堆。
指尖相,短暫的相接,炙熱的麻順著手背攀爬而上,如餘燼複燃般蔓延全……
纏的手指,指中因而溢出的玉,模糊而斷續的畫面湧上腦海,沈荔沒由來雙一,忙咬牙扶住雕欄。
太奇怪了,仿佛烈酒讓斷片,卻代替記住了這種覺。
“書要搬去哪裏?”
蕭燃神自然地接過懷中的沉重書堆,如此問道。
沈荔來不及思考蕭燃為何會出現在學宮,或者已是不能思考,只微微翕合瓣,輕聲答道:“藏書閣……”
藏書閣,門扉閉。
唯有幾束斜穿過窗欞,照亮空中浮沉的金塵埃。
一張書案橫亙,一邊坐著儀容端正的矜貴師,一邊坐著盤抱臂的年將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空氣中似有無形的烈焰燃燒,僅視線短暫接,便各自燒紅了臉頰,周泛起一陣接著一陣的熱來。
比之尷尬,更多的是一種蠢蠢的心。
沈荔頷首斂目,拼命制出想要以手背于臉頰降溫的-,試圖再次逃離名為“蕭燃”的躁。
蕭燃也沒好到哪裏去,眸藏于晦暗,幽深得仿佛能將整個吞下。
“昨夜……”
“今早……”
二人同時開口,複又不約而同地抿瓣。
最後蕭燃結微,按捺緒道:“今早床上的玉帶鈎,是怎麽回事?”
一提到床,沈荔不自覺并攏雙膝,溫雅道:“就是殿下以為的那樣。”
“你……”
蕭燃深吸一口氣,似乎到了莫大的侮辱,“一對玉帶鈎就想打發我,沈荔,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沈荔也怔了一下,有些莫名:“玉,仁德也,以鈎束腰,君子自約……殿下是對這份生辰賀禮有何不滿嗎?”
蕭燃似乎噎了一下,面容有幾分凝滯的古怪。
“那對玉帶鈎是你送的生辰禮?”
“不然呢?”
不然還以為是什麽水緣留下的風流闝資……
蕭燃輕咳一聲,強詞奪理道:“那你也應該親自送給我才對吧?哪有這樣的……”
想到什麽,複又乜眼看,低聲道:“我若有做得不之,你大可以教我,一聲不吭就跑算什麽?”
“不算什麽。”
沈荔袖中的指節又尷尬地絞起來,竭力平靜道,“昨晚,只是個意外。”
“意外?!”
方才還有些理屈的年瞬間炸,眸瞇睎,指著滿室經書典籍冷然道,“來,沈荔,你當著你學了十餘年的聖賢書說說,昨晚是不是個意外?究竟哪本聖賢告訴你吃幹抹淨便不認人的?這事還真過不去了,本王可不是隨便的人,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藏書聖地,怎可說這些污言穢語……”
“昨夜你的污言穢語可不,可要本王給你複述一番?”
“你……”
沈荔移開視線,垂眸找地。
眼下這種況,“和離”二字是說不出口了,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亦是有違禮數。
所以說,真的不擅長理男關系!
“那,你想如何?”
終于,有些艱難地問出聲。
“你說,我們如今算什麽?”
蕭燃揚起那雙盛氣淩人的漆眸,定定地盯著,“昨夜是誰說夫妻敦倫,人倫之大節也?是誰說本王好看,或可睡之?”
後面一句就不必說出來了!
沈荔并不信男歡,用利益捆綁的姻親也必定因利益而消散,一如母親和父親。但既已婚,在你我願的況下行周公之禮,又有何不可?
亞聖有言:食也。
既是人之常,何必避如蛇蠍?
禮法規矩之,和心,總要有一自由。
想明白這點,沈荔只覺豁然開朗,再擡首時已恢複清明沉靜:“那這樣,我們約好固定的時日,行夫妻之禮。”
年的眼不由自主地飛了過來,面上卻仍是一派冷峻肅然:“多久?”
沈荔沉良久,慢慢的,遲疑地出一白皙的食指。
“一天一次?”
有點吧!
昨夜那一次他都沒嘗到味兒呢,還沒使勁兒就待了。
正擰眉不滿間,又聞不帶毫緒的,清冷的嗓音傳來:
“一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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