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裏空落落的夜晚, 小滿把邦尼兔放在枕頭邊,又給它脖子以下蓋上被子。
才洗完澡,發間彌漫著果木香氣。
趴在床上, 輕輕晃著, 小滿小心翼翼地拆開那個寫著“1”的禮盒。
這是一個書本大小的扁盒子,打開來,最上面是一張紙條:“養好它噢。”
渡寫字控筆很好,筆畫的細變化和結構都極其好看。
小滿探頭往禮盒裏瞧。
眼的是一個最近很流行的像素寵養機,做拓麻歌子。這個游戲機一直在兒頻道投放廣告,小滿看了好多遍, 卻不知道要在哪裏買。
開心得在床上滾了一圈。
開機之後,一個像素塊組的蛋緩緩出現在屏幕上,小滿等了幾分鐘,一只可的拓麻歌子從蛋殼裏蹦出來。
小滿幾乎被寵機帶著走,很快就完了喂飯、喂水、玩游戲、鏟屎這一類的作。
“哥哥孵出來了!”
“歌子吃飯了噢。”
“歌子會玩球!”
……
小滿沒等到回複, 因為渡已經手機了。
想把禮盒收好時才發現裏面還有一樣東西。
一本……唐詩三百首的字帖?
-
三月末的梧城一直在下雨。
在其他小孩兒都在家裏看電視的時候,小滿把手機放進書包, 脖子上掛著拓麻歌子,撐著傘去往補習班。
2010年,教育部對于校老師在外開補習班的管制還不嚴格,小滿去的那個補習班是西林的一些老師合辦的。
小滿課程特殊,是一對一授課。
每天早上都是第一個到補習班,把傘掛在窗臺, 坐到自己的小教室裏去, 在老師來之前不吵不鬧地看書和練字。
偶爾有老師看見, 說:“這麽小個同學就開始補課了呀?”
恰逢小滿的老師過來,便代替回:“月滿要準備跳級考試的。”
陌生的老師出“原來如此”的表點點頭, 有時會給小滿比一個大拇指。
這天上完課,小滿留在補習班寫了一會兒作業。
握著從第四個禮盒裏拆出來的一只百樂鋼筆,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
看著窗外的雨,小滿數了數,距離渡離開,已經有四十多天了。在此期間,沒收到過渡的一條回複。
老師說華附是重點中學裏的重點,管理嚴格,猜想應該是渡沒有拿到手機的緣故。
雨勢漸小,小滿寫完一頁題,收拾書包準備往回走。
突然,書包傳來振聲。
好久沒響過的Hello Kitty手機,收到了一條、兩條、三條……好多條短信。
【小傻子,注意標點符號的用法,是“蛋孵出來了”,不是“哥哥孵出來了”。】
【這麽喜歡歌子?】
【邦尼兔是不會凍冒的,蓋好你自己的被子。】
【下雨天別出去玩水,12號禮盒裏是一把小黃傘,要不然你先拆開用?】
……
【知道啦,哥哥也想你。】
的每一條短信,渡都在認真回複。
小滿看完所有短信,興地開始打字,卻一個手,只發了一個嘆號過去。
小滿:!
渡:月滿,我隔著手機都看到你的傻樣兒了。
-
渡打完電話的時候,另外一個還在宿舍的舍友剛從浴室出來,著頭發隨口問了句:“妹妹啊?”
平時冷冷淡淡的男生,打電話的時候語氣溫和得要命,想也知道是家裏的小朋友。
“嗯。”渡回了聲。
簡從坐到書桌前,也拿起手機:“我也給我弟打個電話吧。”
他往座椅上一靠,開始撥電話,十秒、二十秒,滴。
“給我掛了……”
簡從不信邪,又打了一個,這次對面快速接起:“哥你有事兒打媽媽的電話吧!我在和同學玩游戲呢!”
“滴滴滴……”再次掛斷。
“死小孩!”他真是浪費那點兒突如其來的兄弟深了。
他看向渡:“不是,弟弟和妹妹的差距那麽大嗎?我怎麽就不是妹妹。”
渡回:“不是親生的,我樓下的妹妹。”
“啊?”簡從,“不是親生的都那麽親,你耐心好哈。”
剛搬來那會兒,他親自帶的,能不親嗎?
渡從椅子上起來,收拾東西。
“你這是要去哪兒?”
渡:“圖書館。”
“靠,哥們兒你給我留點活路吧……”
能在華附上學的都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簡從這樣說著,也就是跟渡開個玩笑。
渡沒理他,輕輕說了句:“走了。”
華附圖書館四樓和五樓都是自習室,周末開放。
渡上去的時候,座位已經快要滿了。
剛剛在電話裏,小滿突然問:“哥哥,在新學校上課是不是很辛苦?”
他察覺到說話時的一點點嘆息,反問道:“怎麽了,你最近很辛苦?”
果然,電話那邊小小嘆了口氣:“沒辦法和姍姍們一起玩兒了,懶覺也不能睡了,是有一點兒累。”
很快打起神:“但是我很厲害的,我已經學完這個學期的容了,老師說我四月就可以開始學二年級的課了。”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辛苦嗎?”
渡沒什麽在小孩兒面前耍酷的想法,誠實說:“也有點兒。”
西林中學只是梧城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所中學,辦學普通,生源也普通。也就是這個原因,渡之前才能在隨便學學的程度上把績保持在前列。
而在華附的學習,更像是一場需要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來跑的馬拉松,沒人不覺得吃力的。
“所以是每個人都要辛苦學習嗎?”小滿問。
渡想了想:“也不是。”
“那不學習的人會得到什麽呢?”
“快樂?”
聽到渡的答案,小滿笑起來。
那邊在下小雨,雨打在傘上噼裏啪啦,還歡。
-
五月的假期有三天,從一號到三號。
楊曉玲得下班才能來接渡,于是趁著下午的時間,渡把髒服拿到洗房洗好,又去學校附近挑了幾本書。
一個老大爺扛著紮滿冰糖葫蘆的草靶子過來,在傍晚的橘調晚霞裏,晶瑩亮的糖顯得格外人。
渡要了幾串,包好放在袋子裏。
聽到一聲悉的、尾音上揚的“哥哥”時,渡還以為自己幻聽。
擡眼去,紮著兩個低馬尾的小姑娘雙手趴在副駕駛車窗上,眨著大眼睛看他。
“小滿?”渡走過去,“你怎麽來了?”
楊曉玲笑著答:“今天我準備過來接你的時候正好遇到小滿,我問想不想和我一起來,小滿就來啦。”
從梧城過來足足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加上返程的時間,三個小時。
渡順手了把的臉:“破小孩兒,不嫌麻煩?”
小滿展笑容,出兩顆小小的虎牙,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曉玲阿姨,我和哥哥一起坐後面。”
上次見面時,小滿還穿著一件羊角扣的小棉,這次已經換回了春夏常穿的格子百褶和。
渡看到脖子上掛著的拓麻歌子,隨口問:“沒養死吧?”
“怎麽可能,歌子還了朋友呢。”
的頭發搭在肩前,發帶著微卷的弧度。
渡隨便繞了兩下,手心的。
“頭發都長了。”
“是啦是啦,還長高了。”小滿說。
“這個倒是沒看出來。”
“……”
回程的路上,沿街的店鋪逐漸亮起燈,暈無數個圈。天邊的晚霞從輝煌到暗淡,後來逐漸升起稀疏的星星。
小滿跟渡說著自己和楊曉玲過來時看到的景,說那時天還明亮,幾朵雲飄在天上,夕照過來時泛著金。們經過一條在賣棉花糖的巷子,空氣裏都是甜香。
說得七八糟又重複贅餘,渡還是聽得很耐心。
如果再大一點,可能會表達得更準確。
“去見你的那一天,雲卷雲舒,空氣清甜。”
距離梧城還遠,小滿說累了,手裏握著拓麻歌子,一不小心睡著。
歪著腦袋,跟著車子的搖擺而晃。
渡靠過去,把小滿的頭靠在他胳膊上,小姑娘終于穩定下來,呼吸變得平緩。
還是用的那一款兒果木洗發,一靠近就是甜甜的味道。忽而有一顛簸,渡護住的頭,到手心一陣溫熱。
-
五一的假期沒有很長,渡再走的時候,小滿的反應已經沒有開學那次那麽強烈了,甚至還學著楊曉玲叮囑渡要好好吃飯,學習要勞逸結合。
假裝小大人一樣說話,渡卻仍然察覺到垂眸時,從眼裏傾瀉出的不安與失落。
直到暑期前,渡沒再回過筒子樓。
小滿拿著全優的績單回家,當天又和媽媽一起去補習班敲定了暑假的複習計劃。
小時候發育遲緩,上了學之後才慢慢趕了上來。有時候小滿也會有些小得意地覺得自己是還算聰明的那一類小孩兒,因為學東西很快。
單獨的那一場跳級考試,小滿發揮得很好。
向教育局遞了在校績單和跳級考試認定書之後的第十天,小滿通過審查,拿到了跳級功的資格。
等下一個學期開學,就是四年級的學生了。得到這個消息,小滿從教育局出來時掩不住欣喜,蹦跳著走在回家的路上。
渡看見的時候,正趴在筒子樓下的石桌上翻來覆去地看那張單子。
夏天的傍晚總在吹風,微風徐徐,逆著拂過的發間,帶起些許茸茸的碎發。
渡把行李箱停在路邊,懶懶散散地坐上去,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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