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疼

昨晚醉了, 控制不住地一步步走向波濤洶湧、能吞噬埋葬一切的大海。

沉默半晌，沈縱回頭看著方北，目說不出有什麽意思, 只是和平時不太一樣。

他說：“你知道再往前走會死吧？”

一時間，方北竟覺得無所適從。

因為沒人用這種眼看過, 更沒人對說過這種話。

告訴往前走會死，所以你必須停下。

方北的心理有問題不是，曾經有過心理醫生幹預，但平時所表現出來的神狀態還算平和。

所以大家都以為只是因為過去的經歷，偶爾會有應激癥, 離神病差得遠著呢。

確實不是神經病。

只是昨晚差點走進大海深而已……

昨晚往海裏走時沒聽見沈縱的聲音，他了幾聲沒反應後，才沖進海裏拽住了。

方北訕訕道：“所以你拉住我是怕我死嗎？”

沈縱看著的目深了深, 沉默良久才開口：“你死了對我有什麽好？”

“確實，”方北不知是在對沈縱還是自己解釋，“昨晚上我們是一起離開的，我死了你第一個說不清楚。再者我死了，你們就不能留在方家了。”

沈縱沒有反駁方北的話。

事實確實如此，昨晚他決定去找，并把從海裏拉出來，不過是怕自己惹上麻煩。

“那服呢？”方北突然問, “你雖然不會放任我死，但總不可能會擔心我著涼吧？還是說……”

方北一步步靠近沈縱。

“你對誰都這麽紳士、溫？所以盛意才會那麽喜歡你？”

“一件服而已，”沈縱說，“你不用在意。”

他說你不用在意, 只是一件服。

是啊，只是一件服。

或許他也曾給淋的盛意披過。

那他也把抱在懷裏哄了嗎？

方北覺得自己不正常, 最近總是想起盛意。

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方北沒再說話，也沒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沈縱眼前的線被遮擋。

方北走到書桌旁，側慵懶地倚在桌邊。

一只手撐在桌面上，因為借力，薄的手腕浮現清晰的靜脈，青細長的靜脈襯得白如脂。

比沈縱見過的最好的白玉還要瑩白潤澤。

適合放在手心底裏慢撚，細細呵護。

他又想，那麽薄那麽的皮，刀尖輕輕一劃，珠子就會瞬間冒出來，連一條的線條……

沈縱拿著纂刻刀的手頓了頓，在他發愣時，方北突然俯下。

細的發前後拂，不經意間過他的鼻尖和角。

他條件反往後退，就像方北是什麽吃人的洪水猛。

一瞬即逝的，卻反複扯著沈縱的神經。

等他冷靜下來又琢磨起一件事——

到底是誰說頭發的人脾氣也？

方北拿起沈縱正在雕刻的石頭，對著窗外的線，轉著角度地看。

這就是那塊之前看到的黑石頭，仔細看才發現，這塊不起眼的石頭在下會反出金細碎的，像貓眼。

饒有興致地問：“這是什麽材質？”

沈縱回答：“金眼黑曜石。”

方北又問：“你刻的是什麽？”

“沒什麽。”

方北笑了笑，把石頭還給沈縱，“也可以幫我刻一樣東西嗎？”

沈縱看一眼，沒什麽表地拒絕，“不能。”

方北皺眉，“我又不是不給錢。”

沈縱擡眸瞥了一眼，剛才還能稱得上平和的表瞬間變得生冷。

他冷聲說：“我不賣這些。”

“但你不是在和裏歐合作嗎？”方北說？

“所以呢？”沈縱眉眼暗沉，“因為我收錢為別人修複文玩，因為我缺錢，所以我就一定會賣自己雕刻的東西嗎？”

方北只是隨口提了句，沒想到沈縱這麽在意，這倒是出乎意料意料，還以為這人對別人的挖苦和諷刺早已免疫。

看來自尊心還強。

沈縱把黑曜石收進收納盒中，再把工分門別類地放進屜裏。

他繞開方北，走到浴室裏洗手，擡頭時在洗漱鏡裏看見依然站在自己房間裏的方北，忍不住出聲趕人。

“還有事嗎？”

方北笑嘻嘻地說，“有啊。”

沈縱睨了一眼。

總覺得的笑容裏藏著某種謀，就像是要……

方北把手裏某樣東西拋向沈縱，後者下意識接在手裏，低頭看到悉的東西後，疑地看向。

“我可以請你，”方北臉上的笑意漸深，眼底更是閃爍著興的芒，“幫我開車嗎？”

就像是要把他拖不知名的深淵裏。

讓沈縱答應沒什麽難度。

“我聽劉叔說你昨晚喝醉了，不在家好好休息，出去跑什麽？”方敬賢說。

“買點東西去。”方北說。

“你買什麽非要沈縱跟著？”方敬賢問。

楚沁拽了下方敬賢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示意他別問這麽多。

方敬賢張了張，看了眼楚沁，只好閉上了。

楚沁和藹地問方北：“那你們晚飯還回來吃嗎？”

“不回來了吧？”楚沁問方北，卻轉頭問一直不出聲的沈縱。

在楚沁和方敬賢一同看過來時，沈縱只能點了下頭。

再聽方敬賢嘮叨了幾句，兩人才離開。

兩人一離開，方敬賢說：“我總覺得小北有點怪。”

“哪裏怪了？”楚沁問。

“不是不喜歡……”方敬賢頓了頓，“兩人怎麽突然親近起來了？”

“他們倆親近點不好嗎？”楚沁說，“再說，小北的格不就那樣嗎？”

“這倒是，”方敬賢笑了下，“小北這孩子，我就從沒搞懂過在想什麽，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啊就是被老爺子慣壞了。”

方敬賢拍了拍楚沁手背，未雨綢繆道：“我就怕沈縱被欺負。”

楚沁反握住方敬賢的手，寬道：“阿縱雖然斂含蓄，但他又不傻，小北欺負他，他一次兩次忍了，時間長了還能一直忍讓著？你不用太擔心，他有分寸，知道怎麽理。”

楚沁的話讓方敬賢稍稍放下心。

仔細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一來，兩個孩子能和平相，特別是方北能放下見接納沈縱，是方敬賢樂見其的事；再者，沈縱這個孩子并非表面看起來那麽……

所以方北還真不見得能在他那兒討到便宜。

這回方北一上車就告訴了沈縱目的地。

昨晚有心事，沒注意到，此時才發現沈縱開車有多規矩。

變道時觀後視鏡，打燈提醒後車，簡直是規裏的模範作。

看著看著，突然笑出聲。

沈縱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雖然沒問，但眼神裏滿是疑。

“看你開車，我覺得我的駕照像是買來的。”方北說。

沈縱難得接的話茬：“事實上呢？”

“事實上，”方北頓了頓，又忍不住笑出聲，“每科目我都是一次通過。”t

理論是理論，實際開車上路時，很多司機都不會完全按照規要求的那麽開，總會打點邊球。

而沈縱就像是把規則刻在了骨子裏，哪怕不是考試，沒人監督，沒有探頭，他也能做到令行止，一點錯都不犯。

方北手肘抵在窗沿，側頭注視著開車的人。

想知道，沈縱這樣的人，會不會有一天離他的“規矩”和“準則”，或者說，在他徹底放下這些後，會是怎樣的一種模樣？

他真的會為了誰發瘋嗎？

車開進地下停車場，視線瞬間從明亮變得昏暗，方北心下一，突然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什麽？”沈縱的注意力在找車位上，沒聽清方北的話。

方北偏頭躲開沈縱的視線，暗罵剛才問那句話的自己是傻。

方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是問，你知道我什麽車開得最好嗎？”

“什麽車？”沈縱問。

“卡丁車。”

“……”

“是真的，不信……”方北低頭打開手機找證據，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刺耳的剎車聲。

隨著剎車聲，急剎下的慣讓方北猛地往前沖，又被安全帶扯回來，重重地摔在椅背上。

從驚嚇中回過神，方北擡頭看向擋風玻璃。

一輛銀跑車攔腰橫停在他們車頭前。

方北收回視線偏頭看向邊的人。

沈縱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目直視前方，臉上并未見異樣，但繃的下顎線還是洩了幾分驚慌。

“怎麽回事？”方北知道沈縱開車有多穩，所以看見橫停在他們車前的車時心裏就有數了。

對方應該是沒注意兩側車輛，還逆向行駛。

要不是沈縱剎車踩得及時，他們差點就攔腰撞上去了。

還沒等方北這邊有所反應，對方竟先降下車窗，對方戴著口罩看不清臉，過窗朝他們瞥了兩眼。

方北迎著那人明顯不友善的目，舉起手朝對方做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對方果然被激怒，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沈縱無奈地嘆了聲氣，也準備熄火下車時，銀跑車的車主突然接了個電話就開走了。

目送銀跑車開走，沈縱收回視線，看見方北對著對方車屁拍了張照，拍完不知道發給了誰。

周末的商場人流量棚，他們繞了一圈才找到空的停車位。

沈縱剛把車停好，方北就接了個電話。

也不打招呼，方北直接問：“怎麽說？”

“你猜這車在誰名下？”彭昊沒著急把剛打聽到的告訴方北，而是賣了個關子。

沒想到方北不按套路走，冷酷道：“不猜，說不說。”

彭昊在電話那頭邊樂邊說了個名字。

方北對這個名字倒是有了點興趣，于是問他還打聽到了什麽。

彭昊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算是個十八線小明星吧，這兩年直播紅起來的，沒什麽出名的作品，走走各種秀場和紅毯，也沒什麽背景人脈。這兩年邊的富婆倒是一個接一個。”彭昊說完，輕笑一聲，補充了句，“這人你應該找肖子君打聽更合適。”

原來是肖子君的後宮之一。

“打算怎麽搞？”彭昊問。

“搞什麽搞，”方北邊下車邊說，“不得給子君個面子？”

“不用考慮這麽多，”彭昊笑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肖子君這人向來拔X無，那麽多前任，哪兒管得過來。再說兩人早沒關系了，他都傍上新富婆了。”

方北忍不住笑出聲，“子君知道你背後這麽說嗎？”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彭昊問怎麽理。

方北讓他先別，等消息。

原本對方沒什麽背景方北就沒什麽興趣了。

就算讓人搞了對方，但就像大象踩死只螻蟻，毫無就。

現在不那麽想了。

要怪只能怪他眼不好，現在傍的是那位……

兩人掛了電話。

方北收起手機，一擡頭，正對上沈縱的目。

剛才靠在車門上和彭昊打電話，一時投，也沒管沈縱在幹嗎，沒想到他下了車後站在車頭，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方北被他這麽看著，不得不收斂起懶散的笑意，并用手背了下自己的臉，詢問道：“怎麽，我臉上沾什麽了嗎？”

沈縱收回目，淡淡道：“沒有。”

方北說出門買東西就真的只是買東西。

但是他們沒在商場裏逛，而是停好車後從商場一樓正門出去，彎彎繞繞後來到京城著名的商業街。

商業街因為在全國極負盛名，平時游客衆多，所以很難停車。

街上遍布各種趕時髦的咖啡店、書店和二手店，街兩邊的梧桐歷經百年滄桑，依然枝繁葉茂，綠蔭如蓋，遮去大半的毒辣日頭，只餘零碎的線斑斑駁駁地落在柏油路上。

周末街上很熱鬧，很多慕名而來的游客，或駐足在某家裝修風格前衛的店門前拍照，或逗弄趴在樹蔭下懶洋洋的貓兒，咖啡店外坐著年輕人，手捧咖啡天南地北地聊著。

就連沈縱都會偶爾為某個場景駐足停留，拿出手機拍一張影重疊的街景。

除了方北。

深其中，卻格格不得很明顯。

那些和肩而過的人，會忍不住回頭看，驚嘆于看見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