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一個人了。
睡不著,起去殿外坐著,月亮高懸在高墻之間,瞧著,總覺得不如邊關的月亮好看。
打了個噴嚏,太后出來,替裹上了披風,問可是想家了?
太后祖母上忽然有了些慈祥意,鼻子一酸,年時膽子也大,竟就那麼撲進了太后的懷里,嗚嗚咽咽地噎起來。
太后子也冷,皇帝不是親生的,平日里都不大走,這一輩子只孕有一子,卻過早夭折了,未有那種深刻的舐犢之過,到了這個年紀,卻因這一個小團子,心生了些許和憐,于是聲地哄著,輕輕拍的背。
如此一來,相思便越哭越委屈了。
嚎啕不止,似是直要哭得天崩地裂才罷休。
阿兄夜登祖母的殿門,詢問:“姌姌阿妹可是出了什麼事?”
太后忙招手:“你妹妹剛來,還不大適應,皇宮規矩多,也寂寞,你做阿兄的,有空便多陪陪妹妹,多照拂一些。”
阿兄頷首稱是,彎腰牽起的手:“城樓上觀月大有不同,我陪你去看看?”
相思也覺得哭得丟臉,怕太后祖母嫌棄,咽下哽咽,點了點頭。
阿兄牽著一路走,后小廝打著燈籠,相思問:“阿兄,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李文翾點頭:“你的哭聲,我在寢殿都聽到了。”
相思愧地垂著頭:“對不住,我只是……只是忍不住。”
李文翾“嗯”了聲:“無妨。”
“阿兄,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喔,你太矮了。”他側頭打量,“吃飯小貓一樣,以后多吃些。”
相思郁結:“是阿兄太高了。而且,我還小。”也抬頭打量他,自己只到他口的位置,很是羨慕,自己何時才能長大呢?
李文翾忍不住笑了聲:“姌姌說得是。”
那夜里,相思和阿兄站在城墻上了一炷香的月,兩個年人的背影單薄而寂寞。
大約,人生本就是寂寞的。
寂寞地來去,寂寞地算計著。
什麼都不長久。
相思很想要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可以一輩子牽掛,永遠也不怕丟了。
那時,相思還沒有城墻高,費力地仰著頭,看完月亮,很想看看皇城外,想讓阿兄抱起來看看。
但是相思不敢,囁嚅了片刻,咬著閉了。
阿兄忽然彎腰道:“明德門對著這一片,萬家燈火,甚是壯觀,我抱你到城墻上看看?”
相思眼睛都亮了,卻只是矜持地點點頭,攥著阿兄的肩,覺得他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第七章
相思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念春和聽夏通常是會流守夜的,宮里幾個侍衛也日夜不停地守在外頭。
他們是不會這樣敲門的,若有事,也該請示通傳才對。
可相思混沌著,一時竟分不清今夕何夕,在何。
恍惚著,披了外袍去開門。
李文翾站在門外,玄如墨,墨的披風上全是濺的雨水,他的發梢也是的,眸深濃,低頭看:“怎麼哭了?”
相思抹了一把臉,才發覺臉上掛了眼淚,搖頭:“吃不下,也睡不好……”
說完,覺得自己像是在撒。
想了想,又覺得無妨,從前也撒。
阿兄總是慣著,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他這次卻不說話,只是低著頭,看著。
夜闖子閨房,相思覺得他甚是無禮。
想了想,又覺得他一向對別人不逾矩,唯獨對自己不講什麼禮數的。
以前覺得,自己和他,分不同。
可大約夜讓人愁悶,竟生出了些矜持和臉面來。
覺得他就是個登徒浪子。
“阿兄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了些。”這幾日他人雖沒來,卻差人送了不東西,吃的用的,一應俱全,怕懷念奐的廚子,還特意尋了會做奐菜的廚師來府上候著。
相思覺得自己不應該埋怨的。
可就是埋怨了。
他還未說話,便給他扣上了罪名:“你深夜來闖子閨房,也不甚面。”
盯著他看,覺得他比從前更高了些,形拔,氣勢凜人,這樣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很有帝王風范了。
相思倏忽覺得,自己是不是逾矩了。
最近,常常覺得很割裂,既想同他像以前那般親無間,又怕自己冒犯天家,給堂兄及族親惹麻煩。
李文翾嘆了口氣:“我很想抱一抱你,但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妻,我若抱了你,顯得輕浮,我若不抱你,我又想抱你。你這麼可憐看著我,我只想抱你……你長大了,你不能再要求我像個兄長一樣對待你。”
相思那的憂愁頃刻間全沒了,一瞬間宛如五雷轟頂,無數的火樹銀花炸開來,將炸得七零八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覺得自己再不呼吸就要憋死了,終于狠狠提了一口氣,又狠狠吐出來,然后一言難盡瞧著他:“你就不能收斂些?”
你想便想了,為何還要說出來。
現在都無法直視他了,只好偏過頭去。
“孤若不收斂,兩年前你決計走不出京城,那筆賬我還沒同你算,給我飯菜里下藥,是你的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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