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寶蓓蹙眉，拿出自己的千元手帕，包裹好了揣進口袋里。本想給自己的好味騰位置，結果走著走著，又撿了一堆垃圾，口袋小得本裝不下，只能放水桶里。

彎腰太累人，喬寶蓓直起子，如老頭老太似的垂腰順。對上喬星盛的注目，又很在意形象地放下手，端起長輩架勢假模假式關心：“欸，你也沒挖到好貨嗎？”

喬星盛：“這里天天有人來掃，不可能撿到。”

“真的假的？”喬寶蓓睜大眼睛，音量都上去了。

環顧四周，看水上漲，人群也稀稀拉拉地松散上岸，也只好作罷，拎著哐當哐當的水桶往路邊走去，找個看起來干凈的地方，不那麼講究地一屁坐下。

看眼手表，也才趕海不到三個鐘頭，可卻疲力竭得像是被搟面杖碾過一樣，好累！

喬寶蓓著小由衷腹誹。瞄眼站在一旁的年，拍拍旁邊的石階：“過來歇會兒吧，我們聊聊天咯？”

喬星盛態度冷淡，倒是很乖，跟著坐下了。

他個子高，坐旁邊也足比高半個頭。喬寶蓓微微直腰板，拿腔拿調：“聽說你今年剛滿二十哦，上大學了嗎？”

喬星盛沉默一秒，嗯了聲。

喬寶蓓勤勤懇懇撬葫蘆，又問：“在哪個大學，學什麼的呀？”

“燕工大，人工智能。”

喬寶蓓眨眼，驚訝：“好厲害，是做那種會的機人嗎？”

喬星盛看眼，深吸口氣，敷衍：“嗯。”

“是你爸媽要求，還是你自己學的呀？”

“我興趣。”

喬寶蓓日有所思地點點頭，慨：“真好呀，我之前去衛校學護理都是被麗珍按著頭要求的。”

喬星盛約聽過這個名字：“你小姑？”

“對啊，錢都花出去了，我不得不念了。”喬寶蓓咧笑。

“那你爸媽呢？”他沒過大腦，順著問了。

喬寶蓓眺向遠的大海，角笑意若有若無：“我爸死了，我媽回家了。”

名門大戶注重面子里子，傅家對施過封口令，自己也知家丑不可外揚，所以一貫用這套說辭。

喬威死沒死不知道，多年來不聞不問慣了，總之肯定是被傅硯清送進去坐牢了

。他手里沾了太多人，理應遭報應，對他沒，得知坐牢，心里也是萬分痛快。

的媽媽在哪里，不知道。記事起，村里的人都喊“那個的”、“狗娘養的”、“大學生”，只聽說過，但從來沒見過，也從不知曉真實名字。

小的時候想過，也懷揣著好奇心問過麗珍。姑姑，我媽媽呢？生我的媽媽在哪里？

那時太小，嘰嘰喳喳的，七八糟的話也多，但麗珍始終不厭其煩地告訴，媽媽回家了，去了好地方。

什麼是好地方，小時候不明白，長大后慢慢懂得，也不再多問了。

但還是想知道，媽媽來的時候幾歲，有沒有上過大學？生的時候會不會很疼，是不是很想家里人？走之前給取名字了嗎？的寶蓓是取的，還是麗珍取的？回去之后……過得好不好？

仍然會記起，但唯恐記得。

想，長大以后，應當是更像媽媽的，畢竟喬威長得不好看。偶爾也會對著鏡子幻想媽媽的模樣，但知道，其實自己不該懷有好奇心。

喬寶蓓偏過頭，看他目不斜視的樣子，笑了下，猛地拍掌：“好了，我隨便說說的，別隨便打聽大人的事，很沒禮貌的，知道嗎？”

喬星盛被拍手聲一震，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

喬寶蓓雙臂疊，撐著下海，悠悠嘆息：“完蛋，本來想挖點海鮮帶給你媽媽，這下估計要空手而歸了。”

“又不缺這些。”喬星盛默默道。

“你怎麼知道？”

“這里的人都靠海吃海，我爸就賣水產。”

“那是你家里的，和我給的能一樣嗎？哦，不對。”喬寶蓓蹙眉，很認真，“我挖到的可能也沒多。”

喬星盛不由失笑：“你好像很喜歡我媽。”

喬寶蓓沒有正面回答，問得狡黠：“你不你媽嗎？”

喬星盛沒搭腔，雙抿得很平，顯然是被問到難言之。

任何東亞小孩都說不出溫馨話。

喬寶蓓雙眼彎彎，毫不掩飾自己的笑。

喬星盛瞥眼，冷冷淡淡地吐了四個字：“矯不矯。”

“你說是就是咯，矯又怎樣？你們關系好，你肯定也想讓媽媽開心吧？”

喬寶蓓依舊笑瞇瞇，小叭叭個沒完：“今天給人的覺和昨天好不一樣呢，昨天頭上還扎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非常喜可，今天又要給你全家人當牛做馬，好辛苦的。本來就不能出來玩，如果我不抓點蝦呀魚呀扇貝呀給帶回去，我都覺得很對不起呢，尤其是你，你不疚嗎？”

說到最后一個字，豎起食指，對著他在空氣里指指點點。

喬星盛看著纖細如玉骨的手指上上下下走一字，看價值不菲的蠔式日志，深吸口氣，偏過頭。

是他見過的最奇怪的人。明明都結婚了，二十六七了，還像個不諳世事的。不，也不能這麼比喻，應該說，是像常年供養在溫房的富貴花，通有不被外界惡意浸染的純凈。

沒說假大空的場面話，的確在認真趕海，只不過罵罵咧咧撿了一路的垃圾，恐怕海洋保護協會都能為頒發一個證書。

但也確實又說了一些能讓人耳朵起繭子的車轱轆話大道理，很煩人。

只不過他心里沒那麼反而已。

空氣靜默一息，喬星盛仍徒留一個冷漠的側臉，然后冷冷道：“誰不辛苦。”

“對，都很辛苦。”喬寶蓓贊同他說的話，轉而又道：“但辛苦卻不自由，勞碌卻為別人是最要命的。你自己辛苦學知識賺錢，好歹是給自己學，給自己花的吧？”

喬星盛微頓，很悶地應了一聲，說不出是認同還是敷衍。

他本以為喬寶蓓會接著絮叨沒完沒了的教規禮法，但下瞬，卻起，解開腰邊和脖頸上的蝴蝶結，撲簌簌般地落下綿的群布在他腳邊。

喬星盛微愣，仰起頭，只見著明黃的吊帶泳，腰是腰是，的大圓滾白皙，逆下也遮不住。

他呼吸放緩，因太耀眼也虛瞇起眼。

喬寶蓓以掌遮蔽額頂的，扭頭對他笑：“星盛，你會拍照嗎？可不可以幫我拍兩張啊？”

海鮮沒挖到一只，總得來這里拍回本，為了出片，連自己那個小相機也帶來了。

喬星盛上手得笨拙，顯然是沒過這玩意，教了好一陣才放他自主發揮。雖然艱難，但看他后來拍出來的片子效果還不錯，松口氣，覺得沒白教這小朋友。

春夏之的天幕暗淡得慢，下午五六點那陣，海上突然刮來妖風，約有下雨趨勢，喬寶蓓只能拎著滿是沙土的和滿是垃圾的水桶灰溜溜回去了。

可沒辦法心甘愿空手而歸，所以不惜花錢，問漁民買一些海鮮裝模作樣。

太丟人了，竟然撿了一路的垃圾！

喬寶蓓憤憤地找了個垃圾桶，將那些海洋垃圾傾囊倒篋，臨了還在里面翻出一個網的電子煙。當時撿到，還以為是蟶王來著呢。

自然不忘找碼頭問租賃釣魚船的價格，遙想之前哪兒用做這些？傅硯清分明就有自己的私人游艇，還不止一艘，以名字命名的都有一二三四五個小寶艇，都沒來得及一一驗。

但喬寶蓓這會兒也怪不了他，是騙了他才出來玩的，能有什麼資格埋怨。

喬星盛又載回程到喬朵的手工店。

時候不早，喬寶蓓將海鮮都送出去，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再來陶瓷，于是打完招呼便向上坡走。

“我送送你吧。”

臨走前，喬星盛忽然開口。

喬寶蓓下意識拒絕：“不用不用，就幾步路而已。”

怕被傅硯清看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有預傅硯清會生氣。

沒那麼傻，溜出去玩回來還坐別的男人的車，用走回去他說不定還會心疼。

喬星盛沒堅持，喬寶蓓趁著風雨不大，一路小跑回去。

沒帶那滿是垃圾的水桶，也不忘站在門口整理著。準備就緒，抬手敲門。

一下，兩下，三下。

沒有人回應，是風太大沒聽見敲門聲嗎？

喬寶蓓試著去擰門把，很意外，門竟然沒上鎖。

探頭推門而，剛要轉把門扣上，一只布滿青筋的手卻從門里出，牢牢地扣門沿。

灰蒙的天幕被電撕裂，一如這外擴的門隙。看清顯的面龐，喬寶蓓腔下的心與雷鳴共，沉墜得幾乎要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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