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皺眉,質問道:“可有證據?別是有些人故意誣陷功臣。”
史大夫聶鏊乃是興武帝親自提拔的前朝一位諍臣,曾因直言敢諫險些被昏君斬首,如今彈劾開國功臣又被雍王猜疑,聶鏊面不改,從袖中取出一卷書紙,雙手舉向龍椅:“臣這里有一封告發平涼侯名下田地數目與分布的信,是誣告還是實,皇上派人一查便知。”
興武帝朝何元敬使個眼。
何元敬拾級而下取走聶鏊呈遞的書紙,再雙手捧送到興武帝面前。
展開信紙,快速看過,興武帝剛要開口,抬頭之際,卻見南邊左側的殿門外突然探出來一只小腦袋,正是他扎了兩個小髻出大半張小臉的兒。
又驚又,然而眾目睽睽,為了不讓大臣們發現膽大包天敢來這里玩耍的小公主,興武帝強行住多瞧兩眼的念頭,重新看看信紙,正道:“平涼侯曾拼命護朕殺出重圍,朕信他如信朕的手足兄弟,豈可憑一紙空言疑他?這樣,朕會將此信寄送給他,是非曲直由他親口跟朕解釋清楚,倘若他被人誣陷,朕自會還他清白,若他確實一時鬼迷心竅起了貪念,只要他出所貪田地誠心悔過,朕顧念舊也不會再多追究。”
眾臣們低聲議論一番,認可了興武帝的置,至于其他員,該查就查,絕不姑息。
興武帝見殿門外的小腦袋一直沒收回去,示意何元敬靠近,低聲吩咐了幾句。
何元敬悄悄退下了,讓徒弟趙才暫且頂上他的位置,他從大殿后面繞到前面,雙膝跪在小公主后,先輕輕地拉回小公主的肩膀,再試圖哄小公主離去。
慶不肯走,喜歡聽這些事,也喜歡聽父皇是怎麼置安排的,解玉講的史記里的皇帝們都死了,父皇是見過的唯一的活著的皇帝,多厲害啊。
何元敬無奈,小公主因為扶著門板而被風吹涼的小手,勸道:“那殿下隨老奴來吧,去大殿后面的道里坐著聽,那里暖和,但殿下千萬要聽話,不可探頭探腦,皇上說了,真底下的大臣們瞧見您,皇上就收回他賞您的腰牌。”
慶:“好。”
何元敬特意人取了一張暖呼呼的虎皮墊子鋪在大殿后方西側道的一頭,確保小公主能看到龍椅上的皇上同時不被底下的大臣們看到,何元敬才回皇上邊守著了。
朝會一共持續了一個時辰,時間一到,興武帝面穩心急地離開龍椅,稍微靠近道,就見兒竟然已經睡著了,歪趴在茸茸的虎皮墊子上。
興武帝對兒子們狠,對自己與大臣們也狠啊,開早朝時從不讓這邊燒地龍。
心疼地抱起兒,興武帝先小丫頭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才匆匆離去。
第18章
小公主靠在父皇的懷里睡得香香的, 等父皇要將放到榻上的時候就醒了,眼睛, 不肯再睡。
路上興武帝已經聽解玉講過兒起早的來龍去脈,默默記了老二一筆,既然兒昨晚睡得足,興武帝也不強求,吩咐何元敬傳膳。
解玉又服侍小公主洗了一次臉,用的是興武帝這邊的面脂。
慶聞了聞:“怎麼一點都不香?”
坐在旁邊瞧著的興武帝笑道:“父皇不喜歡用香的,招來蜂叮父皇怎麼辦?”
慶:“……蜂只喜歡花,才不會叮我們。”
兒略帶嫌棄的小眼神逗得興武帝笑容更大,抱起小家伙坐到膳桌旁,父倆挨著。
慶吃了幾口, 想起朝會上聽來的事:“父皇,平涼侯是袁崇禮的父親嗎?”
興武帝笑意微斂,嗯了聲, 順便掃了何元敬一眼。
何元敬立即帶著解玉、幾個小太監退了下去。
慶只管瞅著父皇:“父皇生他的氣了嗎?”
興武帝好奇了:“何以見得?”
慶:“父皇都不怎麼笑了。”
興武帝沉默片刻, 哼了一聲:“父皇派他去涼州, 是讓他鎮貪匪盜外守西北邊疆,他倒好,才三年多沒在父皇邊,竟然帶頭貪起田地來。涼州的田地就那麼多, 員貪了, 貧苦百姓能分到的就了,百姓們日子過得不好,除了罵貪,也會罵父皇是個壞皇帝。”
慶嘟:“父皇是好皇帝。”
興武帝:“你們都是朕的孩子,你們說的不算, 要天下大多數民都夸父皇好,父皇才是好皇帝。”
慶:“聶大人說了那麼多貪,父皇為什麼不查平涼侯,別的都查?”
興武帝:“麟兒都認得聶大人啦?”
慶:“嗯,站在前面的那些員我都認得。”
父皇是天底下最大的皇帝,每個署也有里面一堆小們都得聽其吩咐的大,也是最敢管的人,慶第一次去史臺的時候聶鏊還朝行禮來著,第二次去聶鏊就訓了一頓,說看在年紀小的份上暫且不管,如果十歲后還敢四跑,聶鏊就要參一本,如此,慶不認識他才怪。
興武帝不知道兒跟大臣們之間的小故事,回答兒的問題:“因為別的都是小螞蟻,父皇派幾個人過去就能碾死小螞蟻,平涼侯是老虎,手下還掌管十萬邊軍,相當于十萬只小老虎,父皇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他可能會把整個涼州都圈他的地盤,從此再也不聽父皇的話。”
慶懂,放下筷子,生氣道:“那父皇也帶兵去討伐他,像軒轅黃帝討伐蚩尤一樣,討伐到所有諸侯都聽父皇的話。”
興武帝:“……這些是解玉給你講的?”
解玉倒是報備過兒想聽秦國于是解玉干脆尋來《史記》每晚給兒講一點的事,可興武帝哪里能料到才三歲的兒居然真聽進心里去了,還懂得用《史記》里的事跡來指點他?
慶點頭。
興武帝下驚訝,解釋道:“他畢竟是幫助父皇奪得天下的功臣,朕對他也是有的,要給他改過的機會。”
慶:“那個劉大人也幫過父皇,父皇就罰他了。”
這麼一通對話下來,興武帝對兒的好記已經見怪不怪了,苦笑道:“劉文質犯律法證據確鑿,更主要的是他手里沒兵,父皇抓他很容易,平涼侯貪污田地的事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人又遠在天邊,父皇與其發兵討伐他,不如嚇唬他一頓,他肯聽話乖乖出田地,父皇豈不是省了很多事?”
興武帝對這一幫子開國功臣都很了解,平涼侯袁兆熊頗通戰有戍邊之才,只是喜歡貪些小便宜,需要時不時甩他幾鞭子警醒警醒,這兩年肯定是離京城太遠,再被邊的小人蠱一番,袁兆熊才一下子撐大了膽。
慶:“他真的在天邊嗎?天邊離我們多遠?”
興武帝笑:“先吃,吃完父皇帶你去看。”
小公主立即專心吃起早飯來。
飯后,興武帝抱小公主去了書房,站在北面小公主不曾注意過的一幅懸掛于屏風之上的輿圖前,出手沿著國境邊緣畫了一個大圈,講解道:“看,這就是父皇南征北討打下來的江山,也是咱們大齊朝的江山,這里面生活的百姓都得聽父皇的詔令,父皇也要對他們的安危飽暖負責。”
小公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瞅了一圈,疑地問:“怎麼這麼小?還沒有父皇的書房大。”
興武帝大笑。
笑夠了,興武帝耐心地給兒解釋輿圖上的距離與現實中的距離差別:“看,這里是皇宮,這里是黃河,從皇宮到黃河約有五十里地,騎馬跑過去要半個多時辰。這里是涼州府城武威,距京城大概有兩千五百里,騎馬日夜不停地跑也要跑上兩天,只白天跑要跑四天,中間還要不停地換馬。現在麟兒知道這四周離咱們究竟有多遠了吧?”
慶好像懂了。
興武帝再給兒講如果他帶兵去討伐涼州,大軍要步行四十多日才能抵達,以及這四十多日要消耗多糧草:“是行軍辛苦、消耗糧草還是最簡單的,問題是父皇剛當三四年的皇帝,天下百姓、員對父皇還不夠忠心,萬一父皇打涼州的時候這幾也有將領造反,甚至更遠的鄰國也發兵來攻打咱們,咱們豈不是腹背敵?”
“太危險了,除非有足夠的把握,父皇不會冒險,寧可忍平涼侯的一些壞病,除非他屢教不改,次次都要故意跟父皇對著干。”
這些話,興武帝既是講給兒聽的,也是重新說服了一遍自己,如此才能排解對平涼侯的火氣。
慶懂了一些,有些卻不是很懂。
興武帝不愿再往深了講,抱走兒,提醒眼前事:“老規矩,這些話一個字都不能對外人講,知道嗎?”
慶點頭。
興武帝:“那平涼侯惹了父皇生氣,等會兒你在崇文閣見到袁崇禮,你會怎麼對他?”
小公主瞪起了眼睛,自以為很兇很嚇人。
興武帝笑:“錯了,你要裝作父皇本不信平涼侯會貪污的樣子,也不知道朝里這些事,該跟袁崇禮玩還要跟他玩,免得他給平涼侯寫信告狀。不然你們欺負袁崇禮,平涼侯知道了會更不聽父皇的話,繼續惹父皇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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