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飛快地下了上穿的那件折枝海棠云羅外衫，扔到一邊，掏出帕子來了手，一臉嫌棄：“他到我的裳了，著實人反胃。”

說到這里，又想起了方才的形，忍不住捂著口，干嘔了一下：“面目可憎，輕浮濫，居然還敢自命不凡，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猥瑣之人，奇哉怪哉。”

黛螺和胭脂對視了一眼，大致有些明白，黛螺直嘆氣，胭脂想了想，還是盡職盡責地試圖安主人。

“太子殿下人品不說，樣貌還是出眾的，算不上猥瑣，娘子不如將就些，或許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將就，怎麼將就？”傅棠梨的角一，“咚”的一下，把腦袋磕到車廂上，虛弱地道，“我以為我行的，沒想到我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怎麼辦？要命！”

胭脂認真地發愁起來：“那是您未來的夫婿，眼下這樣，日后怎麼？”

還有日后，更進一尺？傅棠梨一念及此，頭皮發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黛螺擔心傅棠梨凍著，趕把自己上穿的素綾藕紫大襖下，給傅棠梨披上，把話題拉開了：“算了，想那麼多作甚，今兒元宵呢，開心些，娘子，要去看花燈嗎？”

傅棠梨稍微和緩了一下緒，冷靜下來，點了點頭：“黛螺說得不錯，想也無用，那便不去想，還是看花燈去，不必為著來日事，辜負今日佳期。”

既然穿上了婢的裳，傅棠梨索摘下了頭上的花樹步搖等配飾，把梳得致繁的牡丹發髻散下，取了胭脂的一銀扁簪子，將頭發隨意地挽了一個結，又垂落下來。

畢竟心開朗，裝扮完畢，轉

眼又恢復了輕松的神，還左右顧盼著問道：“如何，我這般看過去，是不是和你們兩個差不多，像個尋常婢子？”

黛螺和胭脂一起笑道：“那須得是天上神仙家，才用得上您這樣的婢子。”

傅家的車夫得了指示，駕車去了朱雀街最熱鬧的安仁坊路口，停了下來。

傅棠梨下了車，帶了胭脂去看燈，黛螺了一件外衫，不好見人，便在車上等著。

街頭人流如織，東風夜，有繁花千樹，寶馬香車自路邊過，二八娘卷簾以，香氣襲人，又有小郎君候在樹下，翹首以待，各生歡喜。

各娟繡流蘇燈、皮影走馬燈、萬眼羅帛燈、福州白玉燈等等等等，掛在檐角下、房門口、樹梢頭，又有巨大的扎花燈山聳立在坊區中央，長安的街市仿佛墜了琉璃世界，五十迷人眼。

傅棠梨和胭脂順著人流，漫無目的地閑逛著。

胭脂到張：“我還聽說今晚府安排了施放煙火，在哪呢？”

“在前頭崇業坊，不急，早著呢，我們慢慢逛過去，差不多時候正好到那邊。”傅棠梨看著路邊的花燈，隨口道。

興致，見到什麼都覺得有趣，一路走著，買了提燈、折扇、香藥、松子糖、玫瑰糕等各玩意兒，一律都胭脂拿著。

東西越拿越多，漸漸地，胭脂覺得吃力起來，朝傅棠梨撒地抱怨：“娘子，歇歇吧，可沉了，我兩只手都要抱不了。”

傅棠梨聞言不莞爾，見前方有茶樓，正待與胭脂過去小坐片刻，突然眼角瞥到了一個影，“咦”了一聲，收住了腳步。

胭脂一時不察，差點撞到傅棠梨的背上：“娘子怎麼了？”

傅棠梨疑心是自己眼花，驀然回首，又了一眼。

轉角口，高樹下，燈火闌珊的盡，有個人站在那里。

他穿著灰的舊道袍，沒在廊檐的影下，臉上戴著一個青銅面，模糊而晦，連面容都無法窺見，但他的量是那麼高而拔，周遭皆是凡塵，唯他世而獨立。

不消問、也不消說，傅棠梨一眼就認出了他。

無數人在此間來去，大抵一切看過去都是飄搖不定的。

只用一剎那的時間，他同樣發現了，看向這里。

燈火葳蕤，四目相對，中間有浮掠影。

傅棠梨不不慢地穿過人流，走到他面前，無論何時總是儀態端莊，街頭遇故人，溫雅地寒暄一二：“道長素居世外，緣何今日踏足人間？”

玄衍好像發出了一點笑聲，但遮擋在面之下，聽過去顯得格外低沉，他抬起手，做了個手勢。

傅棠梨這才注意到，玄衍的后還立著一個中年男子，服飾樸素，似市井百姓，但形魁梧，氣度高貴，又不同尋常，他看見了玄衍的示意，恭敬地躬下，無聲地退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玄衍拂了拂袖，語氣淡然：“有俗人屢屢擾我清修，強邀我至此，不勝其煩，正歸去。”

傅棠梨微微地笑了起來，一本正經地道：“那不巧了，我在道長眼中亦是俗人一個，這會兒該遠遠地避開才是。”

玄衍生得太高了，要仰起臉才好和他說話，這種姿勢，讓不自覺地顯出一種溫順的嫵，燈火落在的眼眸里，似驚鴻照影，濺起春波。

或許是這塵世的夜太過絢爛，人迷失，說不清、道不明，玄衍在心底慢慢地生出一種的覺，萬家燈火，人間團圓，而，恰恰就在眼前。

第20章 道長……很甜

他避開目，不能再多看一眼，卻鬼使神差一般，道了一句：“相逢不如偶遇，既如此，便同賞這元夜花燈去，大抵還是不錯的。”

他言罷，矜持轉過臉，負手而行，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

雖然道長戴著面，看不出他的神態，但傅棠梨就是能從他的姿勢和眼神中分辨出他的意思。

那是跟上。

傅棠梨料想不到他竟有此雅興，微怔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吩咐胭脂自去茶樓坐著休息，則拾起步子，跟上玄衍。

“這年節過得真快，仿佛昨日還是除夕，轉眼就到元夜了。”說話的時候，語氣從容又優雅，不疾不徐，尾調上卻帶了一點婉轉的意味，好聽得很，“除夕時人送過去的點心，口味可還行？”

不太行。玄衍這麼想著，卻依舊淡定地應了一句：“尚可。”

傅棠梨神態自然，頷首道：“道長的平安符畫得也尚可，我在房門口了，新春大吉，托您的福，祈愿今歲諸事平安順遂。”

玄衍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看不見他的神，但在這滿街花燈照影下，他的目是溫和的。

兩個人慢慢走著，一前一后，離得不太近、也不太遠，恪守禮儀，又有著微妙的融洽。

傅棠梨看著路邊一盞盞漂亮的花燈，有時閑語兩句，玄衍頂多應答一二字，或者只是一個“嗯”，而這街市熱鬧歡快，喧囂之聲不絕，如此就夠了，不需有太多言語。

再多走兩步，傅棠梨見街邊有一小攤，一白發老叟在販賣糖畫，兩個小剛剛拿到新鮮的老虎和老鷹，十分開心，蹦蹦跳跳地從傅棠梨的邊跑過去了，撒下一串清脆的笑聲，惹得心里一陣。

自從回到長安后，就不曾玩鬧過了，這會兒被勾起了興致，過去在糖畫攤子上探頭看了一圈。

老叟看過去年紀很大了，手藝卻極好，架子上著做好的凰、飛龍并公等各類花，盡皆，惟妙惟肖。

“老人家，您還能畫些什麼？”傅棠梨笑問道。

“只要小娘子喜歡，老頭子我什麼都能畫。”老叟殷勤地回道。

“什麼都能畫呀？”傅棠梨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或許又存了一點捉弄的心思，朝后面招了招手，“道長，勞煩您過來一下。”

玄衍走了過來。

他形如青松，氣勢如山岳，高而寬碩，往那一站，影籠罩下來，幾乎把小攤子全部遮住了。

老叟有些畏懼，說話的聲音一下變得小了：“二位，要買我的糖畫嗎，看中哪個？”

傅棠梨客客氣氣地和玄衍商量：“尋常花我都看膩味了，今兒想老人家給我畫一個神仙，正好呢，您道骨仙風，端的就是神仙模樣，照著您來畫，可以嗎？”

玄衍從鼻子里發出一點聲音，像是冷哼，又像是輕輕地笑了一下，他站在那里沒有。

那大抵就是同意的。

傅棠梨便轉而對老叟道：“如此，就勞煩老人家，按著這位道長的模樣，給我畫一個神仙。”

玄衍巋然不，沉默地站在那里。元宵賞燈時節，街頭亦有不人帶著各花樣的面，本是游戲之意，獨他的面是青銅的，雕刻的容冰冷生，如同山廟中供奉的泥塑，森冷而怪誕。

老叟咽了一下口水，戰戰兢兢：“神、神仙，長這樣嗎？”

傅棠梨也覺得有些不對，笑道：“若不然，道長把面摘了吧，這麼戴著，確實不像神仙了。”

當下月正好，花燈勝景，應是歡慶祥和之夜，且容胡鬧一回，玄衍沉默了一下，摘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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