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晚安

◎暗示不要早。◎

周五，學校沒有晚自習，下午三節課結束後便放假。

但各科老師都布置了大量的作業，課代表趁著課間分發練習試卷，并把一項項的作業容謄抄在黑板上，至放學那刻，黑板已經被麻麻的筆字跡覆蓋滿。

倪音對著黑板，認真抄寫下來，并按照順序，一項項整理書包。

夏後，窗外蟬鳴日益聒噪，空氣燥熱，連帶著教室的氣氛也愈發浮躁，特別是放假前的倒數時間裏，吵吵鬧鬧，仿佛能將房頂掀翻。

柯嘉驍最後半節課溜去場打球，放學鈴響時他夾著籃球，汗津津地回來了。

見倪音已經收拾好東西，隨時都能離開，他從後面經過，忙踢了下應尋的椅子兒，沒控制好力道，差點把應尋踢倒。

應尋回過，怒目直視，當即便要發作。

柯嘉驍一副求饒認錯的表現，還不停地眉弄眼，餘瘋狂瞥著倪音，著，不發音，催促著應尋：“快啊！人都要走了！”

應尋握拳威脅，表示記下這件事，等回頭再算賬。

這時，倪音剛好提著書包起，應尋邀請：“倪音，放學這麽早，和我們去玩唄。”

倪音愣了下，拒絕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應尋在後悄悄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柯嘉驍又踢了下椅子兒，再次暗示。

應尋無語，扯著笑容，詢問道：“那你周末有什麽安排？”

柯嘉驍急脾氣，看應尋這敷衍作態，實在不了，他進來：“倪音，我們周六準備去打臺球，然後唱K，你想一起嗎？”

倪音看過去。

柯嘉驍倏地張了瞬，立刻補充了句：“這周末我生日。”

“生日快樂。”

“謝謝。”柯嘉驍了後腦勺，暈乎乎，難得，“那你……”

倪音再次拒絕：“不過我周末有事，就不和你們一起了，祝你們玩得開心。”

柯嘉驍表僵住，心都快碎了。

應尋“噗嗤”笑出聲。

柯嘉驍回過神，語氣著急：“你是不是不喜歡打臺球或者唱K啊？你喜歡玩什麽？我們換一些項目也行。”

倪音：“我真的有事。”

“好吧。”

柯嘉驍笑得勉強。

倪音看了眼時間，不多留，背過書包，和應尋、柯嘉驍說了再見。

等走遠，應尋不客氣地嘲笑：“別看了，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柯嘉驍被到痛點，惱道：“誰沒出息了！你再說話！”

應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誰沒出息誰知道唄，人家說不定連某人名字怎麽寫的都不知道，某人聽到句客套的生日快樂就高興得找不著邊兒了。”

柯嘉驍：“……”

除倪音外，其餘同學都是高二開學時班的，現在已臨近這學年年末，相一年之久，都已經非常悉，并且到關系很好的朋友了。

所以對于完全陌生的新同學，他們并不是很興趣，又有繁重的學業負擔，哪兒還會有結新朋友的想法。

不過，更重要的是。

倪音也沒有這個意向。

班已經兩周多，倪音獨來獨往，也很和周圍人談。

應尋曾嘀咕過兩句，說倪音格孤僻。

柯嘉驍不滿糾正，說那文靜！清冷！

和鬼迷心竅的人怎麽講得了道理，應尋連說“對對對”，翻了個白眼便不再理柯嘉驍。

倪音周末確實有事，只不過這個事是寫作業。

周程遠年時的經歷并不好，他懂事得早，獨立得早，承擔起家庭重擔的時間也早。

一直以來，他都是繃的狀態，哪怕後來境遇好轉，他也習慣了，仍保持著那種可以稱之為“拼命”的模式，幾乎沒有什麽娛樂放松的項目。

工作日加班，對他是常態。

周末加班，對他也是常態。

就這件事，岑定曾和周程遠探討過，并提出靈魂疑問——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十二個小時都在工作，周程遠的人生難道就只有工作嗎？

周程遠反問，不工作，那他在家做什麽？

想到周程遠孤家寡人，逢年過節都是自己，擡頭低頭都是空的房子，岑定沉默了，確實，周程遠在家可以做什麽呢，在辦公室說句話至還會有人回應。

倪音來溪城後，周程遠不想、也暫時無法更改如工作機一般的節奏。

承諾會盡所能地照顧對方，但工作日見不了幾面，周末再將對方丟在家裏不聞不問，好像是不太合適。

斟酌之後，周程遠詢問倪音是否要和他一起去律所。

倪音其實都可以，但周程遠的開口詢問，在眼中便是邀請的意思，不想拂了對方的面子，便應下了。

除了周程遠，其他有急案子的律師周末偶爾也會來辦公室加班。

寥寥幾人，都是各忙各自，律所不似工作日那般嘈雜吵鬧，很安靜。

最近兩個周末，倪音都是早晨隨周程遠一起來辦公室，周程遠工作，倪音寫作業，午餐時間，兩人在附近隨便吃一些，下午依舊。

至夕西沉，他們再一起回家。

像是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的學習搭子。

倪音覺又怪異又和諧，這是從未設想過的相方式。

這周六，倪音依舊和周程遠去律所寫作業。

下午，周程遠有事，需要外出，倪音獨自在辦公室。

夜幕降臨後，周程遠才匆匆回來，他抱歉：“手機沒電，沒和你聯系，等很久了吧。”

倪音看書看得迷，驟然聽到聲音，愣了瞬，尷尬地握著書脊：“沒有很久。”

周程遠：“不？”

倪音眼神略有些躲閃：“還好。”

周程遠：“那現在回去？”

倪音：“好，我剛才從外面的書架上拿了本書，我先放回去。”

說完，逃也似的朝辦公室外面走。

周程遠不解，眉梢微皺。

這時，倪音刻意從他斜前方繞過去，但周程遠眼神好，還是看到了繪制著一男一花花綠綠的封面，上面還有兩行花大字，看不太清楚，其中幾個字約是“逃他追”。

周程遠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眉頭擰得更。

回來後，倪音收拾書包，沒好意思擡頭，作略顯慌。

律所有一個小型待客廳，裏面擺了一個公共書架，傍晚時倪音已經把這周布置的作業全部寫完了，有些無聊，便隨手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是那個封皮就有種讓人腳趾抓地的覺，倪音本來放回去了，但書架裏擺放的其他書本都是些和法律相關的專業比較強的，看得眼暈，于是又把那本書了出來。

這還是倪音第一次看這種類型的書，第一章 發生一夜，第二章機場帶球跑，狗到極點，但卻勾著人繼續往下看。

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到周程遠回來。

還差點被對方發現，就……，在人前看這種書真尷尬的。

倪音平複好差點被抓包的張：“周叔叔，我們回去吧。”

周程遠“嗯”了聲，反應如常。

倪音瞄了他一眼，放心下來。

關燈鎖門，兩人在走廊等電梯，周程遠落後半步，站在倪音後，他注意到倪音的書包劃破了一塊，問道：“怎麽回事？”

倪音“啊”了聲，才發現這個事。

回想了會兒，應該是昨天喂那只小三花，在灌木叢裏不小心被東西掛到了。

于是，本來要直接回家的行程中間加了一個買新書包的支線。

明月高懸天際，霓虹連一片，仿佛要將半片天空映亮，夜風帶著夏季獨有的熱，路邊枝葉簌簌晃。

“倪音！”

倪音和周程遠從車上下來，正朝著商場正門方向去，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腳步頓住，下意識回頭。

柯嘉驍擡手示意，同時大步流星走到倪音面前。

他一臉驚喜：“倪音，你怎麽過來了？應尋和你說我在這邊過生日了？”

“不是。”倪音實話實說，“我來買東西。”

“噢。”柯嘉驍有一點失落，又道，“你今天的事忙完了嗎？跟我們一起——”

這時，他終于注意到旁邊的周程遠，話音戛然而止，目變得警惕起來。

小男生尚未學會收斂自己的緒，他帶著敵意，毫不遮掩地打量著周程遠。

高嘛，好像是和他差不多。

長相嘛，跟他沒得比。

而且還是個老男人，更沒得比了。

柯嘉驍不聲地調整了站姿，看向周程遠的眼神多了自信，放下了一半心，但仍然保持著另一半的警惕。

與此同時，周程遠也在打量柯嘉驍。

但他神冷淡，黑眸似海，讓人猜不到任何想法。

短短幾秒鐘，柯嘉驍沉不住氣，他佯裝友善，刻意詢問：“倪音，這位是？”

周程遠掀了掀眼皮。

倪音本來沒準備多寒暄，但既然被同學問道，還是禮貌地介紹了：“這是我叔叔。”

然後側過，微仰著頭看周程遠：“周叔叔，這是我同學，柯嘉驍。”

周程遠淡聲：“你好。”

柯嘉驍懵了瞬，等反應過來，哪兒還有半分警惕，像是表演了一出川劇變臉，熱極了：“原來是叔叔啊，叔叔您真年輕，長得真帥！”

周程遠：“謝謝。”

柯嘉驍：“我實話實說呢，叔叔別客氣。”

“……”

倪音尷尬地瞄了眼周程遠，很想澄清和柯嘉驍一點都不。

最後是取完蛋糕的應尋和另外幾個朋友即使趕過來，這才把柯嘉驍拉走，臨走時柯嘉驍還邀請倪音和周程遠一起參加生日宴，被倪音婉拒了。

“你同學格好，很開朗。”周程遠突然開口。

“嗯……”倪音含糊回應。

“對新學校新班級還適應嗎？”周程遠關心道。

“都還可以。”倪音想了想，補充道，“就是進班時間太早，放學時間太晚。”

“這沒辦法，其他學校和二中的時間表差不多。”

“我知道，我會努力適應的。”

“學習還跟得上吧？”周程遠又問，但對于倪音的學業，他心裏有數，倪音天天在辦公室寫作業，那麽多張卷子，他看過幾張，寫得滿滿當當，正確率也高。

“跟得上。”倪音回答。

默了半分鐘，周程遠續上這個不鹹不淡的話題：“等暑假後就是高三了，這階段應該以學習為主，友多多會影響績，我建議等到高考結束後再考慮。”

“？”

友？

影響績？

高考結束再考慮？

都什麽啊……

倪音一頭霧水，覺周程遠這話怪異得很，茫然地擡頭，周程遠正看著，兩人視線對上，到周程遠的認真和嚴肅。

見倪音半天不吭聲，周程遠皺眉。

制造幻想的言小說。

熱主的男生。

確實是這個年齡段難以回避的問題，而且倪音剛經歷過人生變故，也更容易將寄托到另一個地方以獲取安全。

電火石間，倪音聯想到剛離開的柯嘉驍。

……！

周程遠不會以為有早傾向，在暗示不要早吧……

倪音臉頰倏地變紅，支吾了會兒，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而且周程遠也只是委婉暗示，如果挑明解釋好像更加尷尬。

最後，點點頭，說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