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春夜

喬知懿嚴重懷疑, 沈樞氣運裏絕對帶了點什麽。

不然哪有人剛從寺廟回來，當天晚上就發燒了的啊。

而且是高燒，兩只腳皆邁39°的大關。

家庭醫生一大早便來過，做了簡單的診斷也開了藥, 確定自家老板的狀態已經開始好轉并且睡下才離開。

第一次見到他這麽虛弱的姿態, 喬知懿不是沒良心的人, 做不到視若無睹。

吩咐阿姨去做些簡單吃食後，便搬了小板凳守在床邊，希他醒來能第一時間看見自己。

倒也不是多深義重，只是“主人翁人格”的下意識行為。

印象裏, 這甚至是第一次見他生病。

視線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喬知懿抿了抿，繼而又去看他地。

依舊是異于平時的淺淡彩，病懨懨的, 毫無生氣，與他平時的清冷疏離極不適配。

最關鍵的是, 這人發燒睡著了居然還皺著眉頭。

也真是會給自己添。

喬知懿如是想著，擡手想幫他平，可不等作型, 從男人口中溢出的破碎字句就得不得不頓在半空中。

不由得一愣，以為是自己影響到他休息，立刻收回手，但下一秒，夢囈還在繼續。

斷斷續續, 模糊不清。

連咬字都是虛浮的腔, 更別提斷句了。

“滾……都滾……”

“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選……我會為自己負責……”

喬知懿側耳傾聽，不由得一愣。

戾氣與羸弱織, 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他是噩夢圍城，還是過往重現。

這樣的沈樞，太過陌生。

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些有關他的事。

出軌并讓小三與私生子登堂室的父親，與離婚後沒有帶他走且重建家庭的母親。

以及口口聲聲說看重他，希他能承下星渚集團，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提供任何幫助，任由他單槍匹馬的爺爺。

可偏偏，直覺告訴，那些人都不是他這番夢話的主角。

海面之下，暗藏冰川。

是足以為巨大游宣告死亡的壯觀。

“沈樞，你是不是特別累啊？”

喬知懿咬著下，手臂上床沿，側臉又上小臂，眸忽閃，最後凝在他眼尾的淚痣。

這樣不設防又滿尖刺的沈樞，實在是稀罕。

也實在是讓人放心不在。

發現，除了那些圈裏人早就記的出，自己對他真的是一無所知。

/

沈樞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

他坐起，孩趴在床邊的睡清晰可見。

有些意外居然會陪在這兒，沈樞瞇了瞇眸，不假思索地走下床，又將抱到了床上。

三分鐘的功夫，兩人境便天翻地覆。

將睡換下前往浴室，等再出來時，累到睡著的“小護工”也睜開眼了。

手上著還沒幹的頭發，沈樞走過來，似笑非笑：“醒了？”

眨了眨眼，喬知懿立刻不再糾結“為什麽躺在床上的人會是自己”這件事，稍微清醒後，掀開被子，手忙腳地翻溫計。

沈樞阻止了，完全沒有病態被展的尷尬：“不用找了，剛剛已經量過了。”

喬知懿將信將疑，因為剛睡醒，嗓子還是沙啞的：“退燒了？”

沈樞莞爾：“嗯，退了。”

聽到確切的好消息，喬知懿臉上的不放心頓時一掃而空，雀躍熏染眉梢，忍不住去拉他袖口：“大病初愈得吃點好的，我讓阿姨做了魚湯！”

任由各種小作，沈樞甚至還沒來得及放下頭發的巾，就被拽到了一樓餐桌前。

噴香的飯菜味彌漫充斥，很輕易地便將五髒廟裏的饞蟲勾起。

阿姨是個有眼力見兒的，分別介紹了幾道菜後，還特別提了“先生這病來的突然，最好能據時令進補”。

手裏著白的小瓷勺，沈樞沒說其實并不突然。

每年這個時候總要發一次燒，說不上是生理機能過分損耗的後癥，還是心理方面。

至于唯一的例外，應該就是這次趕上在邊。

眼前再度浮現剛睜開眼時的一幕，白的面頰，翹的睫羽，恬淡的睡相，以及在邊的發。

與先前每一次見過的都不太相同，很難不印象深刻。

想到這裏，他不聲地朝看過去，不巧的是，正好抓到有人瞄。

沈樞樂了：“想看就明正大地看。”

沒料到被抓包，喬知懿是表閃過一抹赧，了鼻子：“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有事沒事在自己上多找找原因！”

“對啊，我在看你，”沈樞毫不遮掩，甚至理直氣壯：“我明正大。”

這老男人！

被他突如其來的正經且不要臉激到，喬知懿惡狠狠地了把頭發，“切”了聲後更是鼻孔出氣，往日端得淑姿態有點難以找尋。

在用餐時沈樞一貫是很說話，更是習慣了在一旁嘰嘰喳喳，此刻後者沒了靜，周圍倒是安靜得讓人不適應。

停下手裏的作，沈樞想了想，問：“我睡著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那可太有了！

喬知懿在心底這樣想著，可話到邊又立刻打起方向盤。

亮晶晶的黑眸泛著碎，將最後一口小餛飩吞下去，才不不慢地說：“當然說了，還說了好多呢！”

沈樞一頓。

說了……很多？

他蹙著眉，似是難以接。

他知道自己每次發燒睡覺都會講夢話，但據以往的留心觀察來看，最多也就是一兩句，可這次竟然有很多？

總不能這麽多年過去，又要去填新病歷本了吧？

正頭疼著呢，耳邊卻再度響起脆生生的語調。

“你在夢裏對我表白，說了一大堆麻話，還說特別特別喜歡我，沒我不能活！”

扶額的手悄然收回，沈樞緩緩扭頭，罪魁禍首正笑盈盈得看過來。

目不偏不倚地對上，誰都沒有退讓。

沈樞揚眉，明知故問：“真的？”

喬知懿壞笑，信誓旦旦：“當然是真的了！”

沈樞勾，喝了口鮮魚湯，面不改，出些許悠哉：“真沒想到，我睡著的時候居然都會說假話了，這倒是門絕活，下次記得幫我錄下來。”

喬知懿：“……”

不知的老混蛋！

/

因為劇組催得急，喬知懿隔天就坐上了飛往橫店的飛機。

但因為橫店本地沒有機場，飛機是在隔壁降落，又換了其他通工才真正抵達目的地。

來接的人自稱導演助理，幫在酒店辦好住宿、放好行李後直劇組拍攝地。

火急火燎，真是一分鐘都不敢耽擱。

金團長是很重名聲和面子的人，看重喬知懿，斷然不可能為了所謂巨額報酬，讓給一節無名小卒當替。

喬知懿來之前也想過可能是哪個近期比較紅的明星，可真到了本尊面前，反倒是被驚喜的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喬知懿對吧？你好，我是尤鞠。”

尤鞠穿了條緞面長，擺及踝，配以紗質，堪堪能遮住纏了繃帶的左腳。

對于這個名字，喬知懿可謂是如雷貫耳。

畢竟時至今日，的照片還掛在北舞“優秀畢業生”的牆上，甚至當仁不讓地落在t第一排第一個，就連大一剛學時的分班考試，到的舞蹈曲目都是用的視頻當做範本。

這可是當今娛樂圈首屈一指的超一線啊！

不想在面前怯，喬知懿掛上作為社的招牌笑容：“尤小姐您好，我是喬知懿。”

簡單地握手後，尤鞠的經紀人便走過來，表嚴肅地遞給一側通告單，并且指著上面被不同熒筆標出來的位置。

似是看不下去的嚴肅，尤鞠主道：“關姐，你嚇到小朋友了，人家才二十一，大學都沒畢業呢。”

關姐推了推眼鏡，嚴肅又無奈：“祖宗，我能不著急嗎，可是來當你替的，如果連正常的工作量都承不了，還不如早點打道回府。”

尤鞠皺眉，剛想說開口，喬知懿便主道：“關姐說得對，我是來當替的，總不好比正兒八經的演員更會耍架子。”

尤鞠看過去，抿輕笑：“金團長還真沒推薦錯人。”

喬知懿也笑了：“我可是您同校的師妹，總不好給師姐丟臉不是？”

頗為欣賞的眼神，尤鞠點點頭，表示讓先和自己進去，待會兒還要見導演和編劇，要說替戲份等事宜。

畢竟主角的替，就算只是舞蹈替，要求也相當高。

與此同時，距橫店一千多公裏外的北城。

祈業寺寺裏寺外栽了許多梨樹，盡管花期已逾，可斜風掠過，依舊有大片的雪白花蕊紛紛灑落，香風陣陣。

再度踏這方天地，沈樞擡眸向不遠的巨大銅鐘，心口一悸。

十五年前的事歷歷在目，想忘也忘不掉。

沿途路過那家文創小鋪，他隨意一眼，便瞧見了和擺在辦公室書桌上那枚師出同門的書簽。

差不多的款式和，最大的不同也只是上面落的漂亮話。

一個是“心想事”。

一個是“佳偶天”。

倒是押韻。

他沒多想，只當是給寺裏添點經濟來源，一買就是兩枚。

很快，又和最大梨花樹下的住持見了面。

後者手裏持著一把笤帚，作松緩，擡頭看見他再度上門，也并不驚訝，只笑藹藹道：“我就猜到沈施主會再來一趟。”

沈樞取出上次到的觀音簽箋，走上前：“上次興許是被佛祖耍了，了個絕無可能的，來找主持解解簽。”

看了眼那封“紅鸞星”，住持依舊在笑：“為何不可能？”

沈樞抿：“我已經沒了人的能力與資格，這紅鸞星，大概是亮錯了位置。”

住持行了個禮，裏念叨著他聽不懂的佛家語，半晌才說：“沈施主，你的心了，這次卻是被你自己攪渾。”

“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wéi己？”沈樞蹙眉。

住持笑笑：“這其中的玄妙，就要勞煩施主自己去悟了，老衲最後再送給施主一句話。

對于一些人一些事來說，世間是有雙全法的。”

“沈施主既然願意來這一趟，想必心裏早就有答案了，既以有了心思，那就斷然不可難為自己。”

“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路，見你想見的人。”

“切不可與自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