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我才不玩那種稚的東西！”

第13章 013 利熏心 失的男人嘛，都這……

崔竹喧堂堂崔門貴，自然當志趣高雅，平日里只該詩作畫，焚香煮茶，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咬死自己在大行巫蠱之，也堅決不肯承認與那些個矇昧無知的孩有任何的共同點，當然，事還沒糟到那一步，頂著小丫頭澄澈的目，解釋道：“我是在練字。”

將草娃娃頭頂的紙揭下來，鋪在桌面上，大約是因著近墨者黑，學得了寇騫十分之一的胡謅本事，便敢臉不紅心不跳地信口開河，“讀書習字能修養、平心靜氣，寧可食無，不可腹無書。”

板著臉輕咳兩聲，正準備將人打發出去，面前卻突然過來一只細細黑黑、被疤痕爬滿的拳頭，小小的拳頭緩緩張開，出掌心的一個油紙包。

油紙包的樣式有些眼，應當同昨夜寇騫給的是同一種，里頭裝著又膩又粘牙的飴糖，難吃得很，可順著油紙包往上去，看見的是一雙小心翼翼的眼睛，“那我把老大給的糖還給你，我每日來幫你編辮子，你教我讀書寫字，可以嗎？”

“我又不是教書先生，這怎麼能行？”

“可是，白原洲，沒有教書先生……”

崔竹喧頓了下，想起這是個連大夫都沒有的窮鄉僻壤來著，“你不如去縣城里問問，進個學堂，將來也好謀個一半職的，要是湊不齊束脩——”

掃了眼面前人的打扮，深褐布做的裳，寬大了許多，袖口和腳都是翻卷著疊起，目一瞟，就是大塊大塊的補丁，與其說是裳爛了后的補補，倒不如說是撿了剩布頭拼湊到一塊兒的裳。

——定然是湊不齊束脩的。

但崔竹喧確實是無長，沒有哪個士族落魄到需要把錢袋子系在自己腰上的吧，總歸是不系的，嫌沉得慌，也就致使如今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

但話開了頭，總不能這麼沒了后續，繞到屋后，把僅剩下一只的繡花鞋拎了過來，尋了把剪子，只是剪頭方探進細線里，黑的小手便護在了皎白的珍珠上，“好漂亮的鞋子！阿姐，還是別剪了吧？”

干癟的手指虛虛地蓋在上頭，好像底下被河沙沖刷許久也沒破損的緞面，會因著指腹輕點，便寸寸崩裂似的，“我只隨口說說，阿姐怎麼還當真了？”

話間的愁緒清淺，在小丫頭抬頭剎那便悄然散去，那雙眼睛仍是彎得像兩道月牙，對粲然一笑，“阿姐今日的頭發梳好了，那我明日再來吧！”

黑黑瘦瘦的影消匿在雨幕中，只有劣的油紙包被端端正正地擺在桌案上。

雨下得越發，好像是天上破了一個窟窿，不僅沒人抓時間補，反倒放任其越裂越大，從滴滴點點、縷縷地泄，到一瓢瓢、一桶桶地往下傾倒，等再度有人推門時，崔竹喧掀簾去，昏暗的暮里，屋前的柿子花已落了。

被寇騫晾在檐下的蓑上粘著半青半黃的竹葉，卻沒見著他把竹筏一并帶回來，應是還沒有做完，理當寒暄幾句，那人卻并不看，只是急匆匆地進了廚房。

那頭生火，做飯，忙得不可開。

這邊仍是聽雨，賞景，哦，賞不了景了，白原洲可沒人有閑錢幕天席地地添油點燈，剩下黑黢黢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但不管忙人、閑人，總歸要坐到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明明白日里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如今卻不知該從哪個開口，崔竹喧心不在焉地把湯匙往里送，連里頭盛沒盛上湯都沒注意上，一碗湯喝了半晌，還是原原本本那一碗，終是惹來了下廚人不滿地質問：“咸了？淡了？還是你不吃這個？”

剛剛還裝裝樣子的人，這下干脆撂了湯匙，“白日里那個小孩，你能不能把送去學堂讀書？”

寇騫有些訝然地看了一眼，但這并不妨礙他拒絕得果斷，“不能。”

“不是立刻就送，可以等汛期過去再送，的束脩我全包了，還可以再給你加一筆跑的費用。”

“也不能。”

崔竹喧蹙眉瞪過去，后者神自若地喝湯吃飯，木箸一夾，牙齒一咬，頭一滾，被煮至金黃的蛤蜊便下了肚，他再把不能吃的殼往盆里一扔，堆疊一座小山。

“寇騫！我在和你說話呢，你就不能認真一點嗎？”

“你說，某聽著，”寇騫輕嘆一口氣，抓了把頭發，比起招惹這位祖宗，還是忍著放下木箸好些，“但如果還是剛剛那件事，免談，不能就是不能，不能出白原洲，不能渡河，更不能進學堂。”

難道是因這窮山惡水地，還留著重男輕的陋習？

崔竹喧過去的目不由得帶上了一分鄙夷，不屑與愚民相爭，是故，退而求其次地開口：“那給備件新裳，我把你剩下的布料買了，或者從給我的布料里勻一給，這總行了吧？”

“今夜不當祖宗，改做菩薩了？”這般怪氣的語調，招得崔竹喧又一個眼刀，他卻渾然不在意，“和你不一樣，穿先前那就行。”

“怎麼不一樣了？就算是付不起錢，我替付，如何就不能穿面的裳？”除非是紋龍繡，不然世上哪有花了錢還不能穿的裳，想到這，面一凜，眼神古怪地看過去，“還是說，你給我訂那些裳，是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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