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風刮的，就是風刮的。”

“不可能！老大，不信你跟我去看！”

寇騫咬著牙，瞥了眼對著柿子樹發呆的人，轉過頭，著嗓音警告：“再在這兒唧唧歪歪的，我把你的骨頭拆了劃船使！”

此話立竿見影，雨幕里很快就沒了那道瘦小的影。

寇騫擰著眉收回目，這幫子吃不吃的東西，他就不該在前頭廢話那麼多句，直接上手打就完了。

他向杵在樹邊，幾乎要第二棵樹的崔竹喧，“柿子十月份才，你再怎麼看，它現在也結不出果。”

“你懂什麼？我是在賞花！”崔竹喧反駁道。

花麼？

寇騫跟著看過去，一小朵一小朵的花在葉片的間隙，有揚著腦袋的，有低頭張的，更多的，還是被這場雨打下來，陷進水洼和污泥作伴，要不了多久，這花就該落完了。

“那還要看麼？”

“不看了！”

果斷地邁進門檻，寇騫便撐著傘跟在旁邊，走出好幾步，才有些不自然地開口：“昨日那條，是你的船？”

“不然苦主就該找上門了。”

崔竹喧自知理虧，“……你說個數，我賠你，但我現在沒錢，得等回家一并給。”

寇騫默了下，突然側過子，提起墻底下一把砍刀，被雨水洗至亮的刀刃晃進的眼中，崔竹喧臉一白，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不想，那人卻跟了過來。

不會是因為拿不出錢，他就要殺人了吧？

目瞟向院門，正思忖著逃跑需要幾步，那人卻像是沒發現的異常，低眉叮囑：“看著點，別淋著雨。”

怔了一下，抬眸，是丑丑的油紙傘面，卻將冷雨遮擋得嚴嚴實實。

“……你突然拿刀做什麼？”崔竹喧偏過頭，端出一副問責的語調，掩飾自己被唬住一瞬的事實。

寇騫將人送至檐下，把傘豎在柱子邊瀝水，“砍竹子做竹筏，先湊合著用幾天。”

“那也不用淋著雨去吧？”

“不下雨時，得干別的。”

這回不必顧忌著慢吞吞的作，寇騫三兩步便出院子，將木門一合，就瞧不見他了。

崔竹喧攥了下擺，轉進了屋。

一只小木船又不值什麼錢，大可送他一條畫舫，哪里就要這麼急著做竹筏了？再說，許的那些銀子，難道還比不上一簍子臭魚爛蝦麼？世上哪有這種白癡，放著這個家財萬貫的搖錢樹不討好，非要去外面淋雨？

活該他被澆落湯！

崔竹喧在心底把寇騫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坐在邦邦的床板上，目所及之，盡是可被挑出的刺，板凳四條不一樣長，桌案生了滿臉的麻子，銅鏡背上橫亙一道刀疤，草娃娃頂著副苦瓜相，樁樁件件，都如寇騫一般討人厭。

抬眸，連離得最近的床幔都梳個頭——等等，這個，好像是剪的。

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歸結底，他頂著惡風冷雨出門，是因為。

占了他的屋子，用了他的錦緞，吃了他的糧食，花了他的銀子，如今還在咒罵他是個傻子……好像、確實有點不應該，若不是昨日鬧了那麼一出，他也不必冒雨上山。

崔竹喧自認不是那等恩將仇報的白眼狼，給出的酬金不是小數目，可不管金餅還是銀鋌，都得等到平安回家之后才行，如今拿出的，不過是一金簪，這跟拿著一文錢，要包下人家整個攤子的地流氓好像也無甚區別。

可除了金簪，還有什麼拿得出手？

崔竹喧開始惱恨，那日乘船時，為什麼沒在發髻上個百八十簪子，不然如今也不會這般良心不安，不過要真能倒回去，一定不上甲板，不、是不在汛期乘船！

提到這個，又想起了導致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藍青溪。

也不知堂兄有沒有將他好生收拾一頓，總不能在窮鄉僻壤里吃糠咽菜，他卻在金殿玉闕里酒佳肴，但堂兄打獵都沒贏過彩頭，走時又是那副優寡斷的模樣，別是只帶幾頭發、半片指甲來向差。

指那個不靠譜的，不如自己手。

崔竹喧下床翻了許久，終于尋出來剩半截的墨條和快禿頂的筆，混著雨水，將墨研開，把筆桿下稀疏的發浸到臭烘烘的黑水里，在草紙上寫出一個藍，又在第二張上寫了一個寇，分別到草娃娃的腦門上。

揪了手指的樹枝，將左邊的“藍”草娃娃得滿桌打滾兒，若換真人，此刻必然已皮開綻了。至于右邊，念在寇騫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勉為其難地把他的冒犯之罪從輕發落，只往它的腦袋上敲了幾下，在紙上出幾道折痕。

“阿姐，你在做什麼？”

崔竹喧敲打得正認真，全然沒聽見混在雨聲中的一點貝殼細微的撞聲，以至于被這陡然冒出的稚聲音，驚了一跳，樹枝從指間逃，撲在“寇”娃娃上，摔倒一攤。

“你、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突然闖進來？”

小丫頭一雙小小的眼睛彎了兩道月牙，笑盈盈地湊上來，“是老大派我來的！”

瞧著不過七八歲大，卻一點不怕生，目略過崔竹喧，迅速鎖定桌上兩個草娃娃，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將興寫了滿眼，“阿姐是在玩過家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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