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原來一直跟著師父在膳房當差，現在師父離宮，便去了白案房，同白案房的廚和宮人并不十分相。

溫加給另外尋了差事的事，姚珍珠也沒同旁人說，只坦然用了一頓早膳，然後便離開了膳房。

回去倒座房到時候，金烏已初升。

今日是個大晴天，金燦燦的朝落在長信宮璀璨的琉璃瓦上，自是滿目生輝。

朱紅宮牆隔開狹長的甬道，也隔開了那一片蒼茫的天。

姚珍珠擡起頭瞧了瞧天，片刻後低頭裹襖子，頂著風快步回到了倒座房。

這會兒王婉清和張紅雲剛準備歇下。

見回來，張紅雲立即蓋上被子，佯裝沒有瞧見，倒是王婉清坐起來，皺眉瞧。

“怎麽這時候回來？”

姚珍珠笑瞇瞇上前，沖擺手：“姐姐莫急，沒什麽要的事。”

邊說邊打開自己的炕櫃，從裏面取出包袱。

宮一年有四新，春夏各一，冬日的襖子有兩，但因料子都很糙，多洗幾次就要打補丁。這種裳只能穿在裏面，不能穿出來礙貴人們的眼，一年下來倒也存不下什麽。

姚珍珠包袱裏只一新發的冬裝，剩下的便是師父早年給備下的己。

不多不，倒是很好收拾。

王婉清一看收拾包袱，立即急了：“我怎麽能不急，你這是要去哪裏？”

姚珍珠手腳麻利，迅速收拾好包袱，轉坐到王婉清邊。

輕輕握住王婉清的手，低聲道：“姐姐，溫公公給我安排了差事，讓我去毓慶宮伺候，我這就得走了。”

王婉清臉驟變。

張張，正要說些什麽，卻被姚珍珠一把按住了手。

姚珍珠的笑容很淡，眼眸中卻沒有什麽委屈神，仿佛只是在輕描淡寫陳述一件事。

“太孫殿下天潢貴胄，神俊秀，又年端方，能伺候太孫殿下是我的福氣，自然要多謝溫公公提拔。”

王婉清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溫加是什麽德行，他對趙大人是什麽態度，們心裏都有數。

再說，姚珍珠從未想過要留在宮中。

若真去了毓慶宮，恐怕後半輩子就要耗在這深宮之中，再不能同家人團聚。

想到這裏，王婉清把心一橫，在耳邊低語：“我有個同鄉是掌事姑姑，在德妃娘娘宮裏當差，要不我……”

姚珍珠一下便明白是什麽意思。

“姐姐，”姚珍珠握的手，“我覺得好的，真的，你不用為了我去求人，再說求了也不一定有用。”

姚珍珠說到這裏，倒是瞇著眼睛笑起來。

笑起來的樣子特別溫暖，讓人心中也跟著輕快起來，忍不住跟著一起笑。

王婉清看著那雙璀璨奪目的烏黑眸子，覺得自己仿若看到了深夜中漫天的星。

恍惚之間，聽到姚珍珠輕快的聲音響起：“姐姐，你信我，無論在哪裏，我都能好好的，不會人欺負了去。”

王婉清奇異地松了口氣。

“珍珠，聽聞太孫殿下……”王婉清沒把話說出口，只道，“你一定要小心些，躲他遠一點，說不得熬到二十四，還能再出宮。”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姚珍珠點點頭，湊上去抱了抱的肩膀，在耳邊說：“姐姐，等我以後飛黃騰達，帶你吃香喝辣！”

王婉清剛剛心郁結，卻被三言兩語逗笑，輕輕拍了一下的後背。

“莫要胡言語。”

姚珍珠又安王婉清兩句，同約定若是有空回來瞧，便背起小包袱站到門前。

把手放在房門上，回頭向悉的倒座房。

這個窄小的倒座房沒什麽值錢的家，除了窄窄的暖炕，便是一張破舊的木桌和炕上一排炕櫃，其餘再無什麽裝飾。

可這裏一景一，卻讓頗為珍惜。

姚珍珠看向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的王婉清，深吸口氣，沖揮揮手：“姐姐，我走啦。”

說著，不等王婉清回答，直接推開了房門。

凜冽的冬日寒風又至。

姚珍珠腳步堅定，直接踏寒風之中，在後，略有些斑駁門扉吱呀一聲重重合上。

背包袱，轉往景春院行去。

景春院位于北三所，于景宮與菩提觀之間，從東三所過去，要走上小半個時辰。

待到了景春院前，姚珍珠立在門外探頭瞧了一眼，發現院中立了幾個年輕的宮，這才輕手輕腳跟了進去。

待在人群之中站定，姚珍珠才發現院中已經來了八人，是第九個。

這一群等候的小宮人，大多都穿著淺桃的宮裝，年紀不足雙十，大約都是三等或二等宮人。

瞧們頭上的戴，大抵都有些門路，但一個個神都不是很開懷，年紀小一些的都有些愁苦。

這麽一群小宮，只姚珍珠的宮裝不同。

加之那張桃花面實在惹眼，一群小宮人便不由自主往臉上瞧過來。

姚珍珠察覺到目，沖們淺淺一笑。

的笑容特別溫暖，燦爛下，的笑容比春日的牡丹花還要耀眼奪目。

小宮人們臉上一紅，下意識回過頭來，不敢再去看。

景春院說起來只是庭院，但整布局比邊上的景宮還要繁複。

景春院前後有三進院落，除了正房偏房和倒座房，還有兩排通鋪房。

剛宮的宮妃以及要選去伺候天潢貴胄的司寢宮人都要先在此教導些許日子，待們曉事之後，才能去往各宮。

姚珍珠也以為們這些人要在景春院住上十天半月，卻不料剛站定沒多久，一個四十幾許的教導嬤嬤便從正房裏出來。

面容極為冷淡，眉目橫斜，看起來異常淩厲。

眉峰一挑，目在在場衆人面上掃過，冷聲道：“怎麽還差了一個？”

姚珍珠心裏立即明白，這次要選給太孫殿下的司寢宮人足有十位。

那嬤嬤話音落下，景春院外立即響起另一道嗓音：“顧姐姐，來遲了還請見諒。”

姚珍珠沒有回頭，只聽道：“宜妃娘娘擔憂小宮人伺候不好太孫殿下，臨了多囑咐了幾句。”

來者頓了頓，聲音也淡了下來：“顧姐姐不會介意的，對嗎？”

在姚珍珠的餘裏，冷面的顧嬤嬤臉上依舊沒什麽表，只是聲音更冷了些：“宜妃娘娘要訓誡宮人，咱們做奴婢的自是要聽從，孫妹妹快領了人進來，一會兒毓慶宮的人就要到了。”

只聽腳步聲輕響，一個修長的影停在了姚珍珠側。

輕微扭頭看去，只見邊宮人穿著同一樣的藕荷襖子，但那襖的料子卻是細錦的，穿在上顯得苗條纖細，一看便是貴人宮中出來的宮。

來者沒有回應姚珍珠的好奇目，只淡定站在那裏，白皙的面容在影下發著，一下子過了之前的那些小宮們。

姚珍珠心想：宜妃娘娘出手，就是穩妥。

那孫姑姑把人送來，同顧嬤嬤說了幾句話，轉便離開了景春院。

顧嬤嬤立在正房之前，站在臺階之上，居高臨下瞧著院中的宮們。

的目在每個人面上掃過，不多停留半分，也不過分探視，只是道：“如今已是年關，再過幾日便要新歲，宮中事繁雜，便也沒有多餘空閑教導你們，因此……”

拖了拖尾音：“因此，待你們去了毓慶宮，只要盡心盡力伺候太孫殿下便是。”

宮人們雙手搭在前，微微屈膝：“是。”

雖然還未曾教導，但是宮規卻都很漂亮，顧嬤嬤臉略微好了一些，又道：“若能留在毓慶宮，便是你們的福氣，以後你們便是毓慶宮的人，忠心二字不用老多言。”

宮人又齊聲稱諾，瞧著都很乖順。

大抵是因為不能留在景春院教導，顧嬤嬤的訓話格外詳細，一連說了一刻，才略停下。

不是因為說完了，而是因為毓慶宮的人到了。

毓慶宮來者是個二十幾許的黃門。

他很年輕，面白無須，略有些胖，瞧著很是和氣。

他一進來，顧嬤嬤立即迎上前去：“貝公公，您怎麽親自來了。”

貝公公笑瞇瞇背著手，他溜達著來到正房前，站在臺階上往下看。

院中的小宮人立即站得更直，似乎一點錯都不敢有。

他看了一眼，似乎很滿意：“說來說去，這還是毓慶宮的事，哪裏好顧嬤嬤格外心。”

顧嬤嬤頓了頓，道：“哪裏的話，能替太孫殿下辦事，是老的榮幸，公公，您看這些丫頭可還？”

貝公公瞇著眼睛笑：“很好，很好，天不早了，咱們走吧。”

他長了一張老好人的臉，但辦事卻異常麻利，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人一到就讓顧嬤嬤領著宮人走。

顧嬤嬤大抵也聽說過這貝公公的子，便對著宮人們道：“這位便是太孫殿下邊的掌事正監貝公公。”

宮人們行過禮，顧嬤嬤就領著們跟在了貝公公後，一路往西邊行去。

從長信宮東側往最西邊的毓慶宮行去，一路要走至半個多時辰。

貝公公別看有些富態，可走起路來異常麻利，姚珍珠自忖康健，就這麽走了兩刻也收不住了。

好不容易拐北三長巷，姚珍珠微微瞇起眼睛，緩緩停下了腳步。

跟在最後的顧嬤嬤厲聲道：“你做什麽，還不快走！”

聽到的聲音，走在最前方的貝公公也跟著停了下來，目穿過衆人看向姚珍珠。

姚珍珠一點都不慌。

從袖子裏掏了掏，片刻之後，掏出一個圓滾滾的油紙包。

一層層掀開油紙，一摞好似剛出爐沒多久的芝麻桃呈現在衆人眼前。

姚珍珠笑完了眼睛，聲音很是清澈：“貝公公，顧嬤嬤，這會兒已到了午時，不如咱們先墊補墊補？”

焦黃的桃散發著馥郁的香氣，隨著風兒鑽每個人的鼻尖。

姚珍珠清晰看到，在場所有人都咽了一下唾沫。

手捧桃往前走了兩步，直接停在了貝公公面前：“公公，這桃是奴婢早晨親手做的，公公嘗嘗味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