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思丹 聽到聲響，一人一貓同時擡頭看……

這日，宋蓁正在盤賬，門房突然報稱明昌長公主府來了人，在二門外頭的廳堂等著。

宋蓁手裏賬本一，“公主府？明昌長公主派來的人？你沒聽錯？”

門房點頭，又將話說一遍。

宋蓁急忙換上見客的裳過去。

來者是位嬤嬤，灰白的頭發一不茍地盤在腦後，坐姿端嚴穩重，一看便是宮裏調教出來的人。

“夫人想必是沈司直之妻？”陸嬤嬤禮貌頷首。

宋蓁笑臉相迎，“外子正是沈司直，不知嬤嬤來府上有何貴幹？”

陸嬤嬤道：“我長公主所托，來請沈娘子去公主府。沈娘子現在是否在府裏？”

宋蓁心中大詫，“小妹在是在，敢問長公主相邀，是因為何事？”

“這個就不方便說了。您讓沈娘子梳洗打扮好隨我走，馬車就在府外等著，長公主和沈娘子聊完後，會把沈娘子安然無恙地送回來。”

陸嬤嬤話說得平緩，也用了敬稱，但話裏話外都著說一不二。宋蓁知道話說到這份兒上，也沒法再問了，長公主不是能開罪的，當下遣丫鬟去通知沈宜棠。

忍住好奇心，客氣道：“嬤嬤，喝茶。”

丫鬟去到沈宜棠的小院，向傳了話。沈宜棠幹脆應下，馬上就會過去。

丫鬟走後，關起門來，雲岫給分析，“公主府輕易不見外客，宴會也都辦在別苑。你和晏元昭的事八字還沒一撇，長公主不可能上趕著見你。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你送的東西起作用了。”

并且起的作用還不小。

沈宜棠深以為然，為了討好長公主而走的這步險棋，看來功了。

挑了件豆蔻青的襦，外罩槿花紫窄袖衫，瞧起來大方素雅，適合見長輩。到了正堂，與陸嬤嬤簡單說了兩句話，便和雲岫隨上了公主府的馬車。

由西城到東城，馬車跑了兩刻多鐘才到。

沈宜棠下車，跟著陸嬤嬤府。

目視前方，從容舉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裝得像宦人家的郎。

饒是去過不達貴人的府邸，沈宜棠還是被公主府的富麗驚了一驚。

府邸寬闊，重重院落相依，毫無仄之。亭臺閣榭高低錯落，花木山石各有講究，隨可見工匠的巧思。

不亭柱上鑲著拳頭大的夜明珠，似是嫌這些不夠夜裏照明，府裏還疏有致地擺了燈籠。一夜的燈油錢，頂得上尋常百姓一年所耗。

宅子整看去富貴不失雅致，大氣兼著玲瓏，唯一的缺憾便是四面高佇的圍牆，平增幽閉之。

雲岫和說過，圍牆是駙馬遇刺後加高的。

“到了，沈娘子請進，長公主稍後就來。”

陸嬤嬤引進會客廳，讓婢帶雲岫去別吃茶。

案上置著茶湯果子，糕點酪，那酪香撲鼻，甚是人。沈宜棠向來好吃點心，卻沒有，只靜靜坐著。等了一會兒，明昌長公主出現了。

即使是在家宅裏見客，長公主的妝容飾也依然繁複華，沈宜棠暗暗將這套行頭折算錢幣，得出的數值驚人。

近距離相見，豔五給人的迫更重，氣場更強。沈宜棠心中的忐忑卻逐漸平抑——容貌裏與晏元昭相似的部分，竟讓覺得心安。

沈宜棠見過禮，長公主明晃晃地端詳，“沈娘子，你面善，像我一位故人。”

沈宜棠莞爾，“這麽巧，我與您真有緣。”

“不是好緣，我不喜歡。”

沈宜棠一噎，旋即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表現，畢竟第一印象已經輸了。”

長公主悠悠道：“你子看起來比好，說不出這種話。”

沈宜棠鼻子，沒接話。

“你喜歡元昭，是不是？”長公主突然問。

沈宜棠愣了一瞬，心想問得也太直接了，點頭道：“喜歡，特別喜歡。”

長公主很滿意，“嗯，以元昭的品貌，合該你鐘。”

放下心，兒子挑揀小娘子可以，可不許小娘子挑兒子。

就是沈娘子太不矜持，小臉不不紅，比當年還坦。

“那元昭喜歡你嗎？”又問。

沈宜棠老實承認，“現在還算不上。”

還要繼續努力呢。

長公主心裏失，面上不聲，懶洋洋道：“你猜我為什麽找你來？”

沈宜棠小心翼翼，“因為‘魂牽夢繞’？”

“魂牽夢繞”是真正為長公主準備的禮。

世人貪生，求仙求長壽，道門煉丹藥以助之。沈宜棠行走江湖，常和道士打道，自己也扮道士兜售藥，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沒見過，其他五花八門的丹藥知道不。

其中有一種，以白礬、丹砂、石英等煉制而，服下後飄飄仙，如幻境。在幻境裏，可以見到自己朝思暮念之人，與其談作，栩栩如真。

有人以此藥療刻骨相思，生死界限，再見一面故去的親人。先有念念不忘，再借藥力牽魂思，因而此藥做魂牽夢繞。

沈宜棠將一顆魂牽夢繞塞進玉鶴瓶裏，別一紙寫明藥名、藥效與服用方法。猶豫片刻，又塞進去一顆。貴人警惕心強，可別以為要下毒害，送兩顆方便長公主試藥。

這丹藥來之不易，極難再得，手裏攏共只剩下七顆，浪費一顆出去，多覺得心疼。

“你為何會想到送我這個？”長公主問。

“因為我猜長公主心裏興許有魂牽夢繞之人，與其相見，就試著投您所好，也不知道有沒有派上用場。”

沈宜棠還真判斷不出長公主有無服用。

短短功夫，自忖瞧出長公主格一二。跋扈可能不太準確，隨心所、難以捉才是，和晏元昭一樣難伺候。

“投我所好——”長公主忽然目，厲聲道，“你一個深宅裏的小姑娘，從哪裏弄來這種奇詭丹藥？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我在上京之前，在河東的道觀做過一陣子冠，所以懂些丹藥。至于說想從您那裏要什麽，您是晏大人的母親，小想著，想著要能討到您的喜歡，那我也就又離晏大人近一點。”沈宜棠囁嚅道。

沈五娘的道觀經歷很難抹去，有心人稍一打聽就能知曉，沈宜棠沒打算瞞到最後。大周崇道之風盛行，子觀修道很常見，有些人家也會讓兒在及笄前去道觀清修一段日子，養心奉善，積德明理。

只是像沈五娘這樣在觀裏一待數年的，倒不多見。

長公主臉轉晴，“原來如此，你有心了。”

沈宜棠賠笑，“那您用過嗎，喜歡嗎？”

房裏冷香幽幽，一陣安靜。

沈宜棠盯著長公主發釵上微微抖的蝶翅，耐心等著的答案。

“魂牽夢繞的滋味兒，確實很好。”長公主慢慢道。

從玉瓶裏搖出兩粒丸藥，起先以為是小丫頭的無聊把戲，不予理睬。後來還是被這奇藥勾得心裏，就給梨茸喂了一顆，梨茸在恍惚中走了兩個時辰的貓步，力睡了一覺，醒來一切無礙。

便服用了。

半個時辰後，耳熱目眩，漸覺神思迷離，不知在何方。耳邊若有如無地傳來淙淙的琴聲，不覺跟著琴聲的指引，像深走去。走過亭閣、廊榭、花圃……看到了魂牽夢繞的人。

十八歲的晏翊鈞一襲白，眉眼俊秀含笑，雙手在琴弦間翻飛。他琴時是不看琴的，他看雲，看樹，看呢喃的燕子，以及從小徑裏走出來的明豔郎。

那是他們的初見。

郎以為他是別苑裏的琴師，聽不懂琴，卻心喜他俊俏的相貌，驕縱的小公主口道：“你彈得不錯，我要把你要到我宮裏，專門彈給我聽。”

晏家最出類拔萃的小郎君琴不停，笑應稱好。

公主道：“你還沒問我是誰呢。”

晏郎微笑，“你不是公主麽？”

公主惱他的從容，“不對！”

晏郎疑。

公主驕傲昂首，“是明昌公主。”

大周十幾位公主裏獨一無二、風采絕代的明昌公主。

流淌的琴聲在這時候斷了。香花暖樹，泥燕柳鶯，都失去了聲音。

剛過了四十三歲生辰的明昌長公主見到“琴師”的瞬間，就再聽不見周遭環繞的琴聲。

怔怔著眼前年輕的駙馬，哽咽道：“我想你了。”

晏翊鈞垂手，穿數十載，溫地看，“我一直在等你。”

......

長公主發間耀著金的蝶翅向後一翻，揚起脖頸，“可惜，藥效太短了。”

這場夢，也才持續了兩刻功夫。

沈宜棠展眉，“丹藥靈驗就好，藥效再長，便要傷了。我這裏還有最後五枚魂牽夢繞，一并帶來了，長公主如果不嫌棄，我都拿給您。”

長公主投來一個你很識趣的眼神，“那我就勉強收下吧。”

沈宜棠當即取出帶來的小瓷瓶，鄭重放到案上，又重點叮囑了幾句服藥事項。

長公主淡淡點頭。

沈宜棠笑道：“長公主喜歡小的禮，是我的榮幸。又豈知我與您沒有好緣呢？如果您願意，以後我也可以常來陪您說說話，解解悶。”

長公主疑看，“沈娘子，你在家沒有人可以說話解悶嗎？”

沈宜棠一怔，當即明白這是婉拒的意思。強笑道：“有的有的，是我冒昧了。”

長公主手指輕點瓷藥瓶，“你送我的禮很有趣，想要什麽答謝？”

沈宜棠不敢再提過分的，想了想，“您可以讓我見見梨茸嗎？我好奇郎君的貓很久了。”

......

晏元昭放衙後騎馬回府，過了前院下馬，侍從牽馬去馬廄，他步行走進中堂。影壁前，穿青的小郎蹲在地上，梨茸乖巧地臥在膝上，由著抓。

聽到聲響，一人一貓同時擡頭看他。

小郎明眸皓齒，梨茸雙瞳一藍一黃，四只眼睛一個比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