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掩輕笑，沖招呼道：“四娘過來，我教你戴。”

荊氏趕推了一把，“阿嫂你，還不快過去！”

四娘只得拘謹地走過來，到韶音跟前卻不敢抬頭，先前通紅的小臉已經漲得發紫了。

昨日阿嫂面前遮著扇子，只出個側臉便已令人驚艷不已，此刻面前無遮無擋，還這麼近地挨著自己……四娘只覺得眼前一片華令人眩暈，阿嫂脖子上的皮又白又，上有一從來沒聞過的香味，裳的料子也是又輕又，好像是天上的云霞做的一般。

韶音將玉瓏璁戴在頭上，為理了下鬢角碎發，上下打量一陣，又取下頭上一枝金雀銜珠釵在髻上，“嗯，這回好了，阿家看著可還滿意”

荊氏笑得都合不攏了，“滿意、滿意！這一下子就從小雀變凰了！”

韶音又是掩一笑，還是頭一回見到荊氏這麼有意思的婦人，吝嗇又貪財，說哭就哭、說笑就笑，跟唱百戲的似的，端的是有趣。

韶音正樂不可支，余里瞥見李勖正看著自己，目中似乎帶了驚訝，側頭看過去，他已經垂頭飲茶了。

李勖坐了一會兒就起離去，說是去演武場練，臨出門時看了一眼李勉，李勉便也起告辭。

荊氏著跟在李勖后亦步亦趨的兒子，面上喜一收，埋怨道：

“這孩子，新婚第二日都不肯歇歇，如今又不是戰時，有什麼好練的他自己勞累也就罷了，還要弄得親戚也跟著不得安生，三郎是他親兄弟，自然沒話說，旁人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就算當面不敢說，背地里哪個不埋怨往后弄得離心離德，吃虧的還不是他自己！好孩子，你說一句勝過我啰嗦一萬句，回頭你說說他。”

韶音不知道是如何得出這句“你說一句勝過我一萬句”的，只覺得說起話來一套一套，是聽著就很有好玩，因就笑瞇瞇地點了頭。

荊氏滿意地笑笑，又東一句、西一句地拉起家常，說起了李勖小時候的事。

李勉隨著兄長來到校場，與謝家三位郎君問候幾句，很快便歸所屬隊列，依照長號令練起來。

這校場占地幾十頃，可容上千名士兵同時演練。這里原是江邊一片無主的草甸，李勖升為建武將軍后，拿出全部餉銀和賞錢，號令手下兵勇將此修建了演武場，此后便日日練，除正、朔日和年節休整以外，風雨不誤。

此刻烈日高照，演武場上無遮無擋，兵勇們披鎧甲，手持長矛厚盾，于炙烤之下力對搏，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謝迎一眼去，但見黑的兵勇分了甲乙丙丁四部，除了丁部以外，其余三部皆紀律嚴明、練有序，其中尤以甲部最為出，士兵個個神堅毅，招式到位，有以一當十之勇。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謝迎笑著看向李勖，“甲部應該就是存之的親兵了”

李勖頷首，“不錯，這邊請。”

謝迎、謝往、謝候三人隨著他繞到演武場西側，沒有了黑幾千名士兵的遮擋，視線頓時開闊。只見茵草之上竟有百十來輕裝騎兵，個個騎著膘壯的高頭大馬，手持打磨得锃亮的長矛，正在烈日下蹄趨馳。

謝候頓時雙眼放，“還有騎兵！”

謝迎也是驚訝，原以為將這些京口兵練起來已經不易，沒想到他竟然還組織了一隊騎兵，雖然只有百十來個，可若是指揮得力，一只百名的輕騎隊伍足可抵步兵千人，實在不可小覷。

胡部盛產良馬，胡兵因此極擅騎，匈奴、鮮卑、羯、羌、氐等部縱橫中原如無人之境，靠的正是這些呼哨而來、揚塵而去的鐵蹄。江左卻正相反，戰馬難得，騎兵比戰馬更稀罕百倍，能組織訓練騎兵的將領幾乎屈指可數。

李勖小小四品建武將軍，竟能組織起幾千名紀律嚴整的水陸兵和一只驍勇的騎兵，這在整個北府恐怕也是首屈一指。

謝迎著江畔獵獵而的“李”字牙旗，不由對這位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妹婿升起一敬意，“存之遠見卓識，令人佩服。”

謝往卻是一哂，為堂兄潑了一盆冷水，“我雖是一介文士，卻也明白一個常理：江左多水，多高山林，便是你再好的騎兵，恐怕也難在這樣的地帶施展開來。李將軍此舉，只能說其心可嘉，于實用上麼，怕是要令人失了。”

“誰說江左之兵就一定得在江左施展”謝候立即反駁，“堂兄怎知我大晉的健兒沒有打過江北、驅逐胡虜的一日”

“打過江去”謝往嗤笑一聲，瞥了眼李勖，搖頭道：“何氏悍勇，當年率十萬大軍依舊鎩羽而歸；祖父何等睿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也只能拒胡馬于淝水。珠玉在前，今人又有幾人能相匹逢春莫要再作兒戲語了！”

謝候不服氣，還想要反駁，一時卻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因此憋得紅頭脹臉。卻見李勖神淡然，微笑道：“高溪有所不知，胡人驅馳平原靠的是重騎，我這只卻是輕騎兵，最適合在高山林中行進。”

謝往搖搖頭，語氣閑閑道：“輕騎又如何，百十來人而已，不得什麼氣候。”

李勖一聽這話，便知這位著作郎于行軍打仗之事上一竅不通，完全不懂兵行詭道、出其不意的道理，因就一笑置之，不與他多費口舌。

上半場練結束已近午時，謝家三位已定于午飯后返回建康。李勖返回家中，準備攜韶音一道為兄弟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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