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等恩寵 “你挨過。”

“咯噔”。

一名侍輕輕放下酒杯。另一名侍端起酒壺，在瓷杯中斟滿了瓊漿酒。

兩名侍一左一右，扶青雀在楚王側坐下。

楚王眼中那一瞬的空白似乎只是錯覺。青雀才剛坐好，便聽到了旁一如平常的隨意語氣：“想見誰就見誰，想出門就吩咐人。這裏又沒王妃，你想去哪，不必和誰回稟。”

王妃——先王妃。

宋檀的親妹妹。

青雀側過臉看向楚王，正撞進他無甚表的眼睛裏。

分不清這目中是否有著試探或猜疑。

燭火閃，似乎減退了些許溫度。屋子裏好像沒那麽暖了，可的還是一樣輕盈。

宋檀的妹妹又不是的親人，先王妃的生死，又同有什麽關系？雖然說，正是先王妃的死，才讓康國公府不得不挖空心思與楚王修好，才讓有了機會離開霍玥和宋檀，可只憑這個，就該謝麽？自己的親妹妹，還不知能不能逃得了做妾的命。

先王妃不高興，能指使人殺了姜側妃。只是沒有想到，楚王不高興起來，也可以殺了。

江青雀的妹妹不高興了，卻什麽也做不了。就算不願意做妾、厭極了做妾，不也只能聽主人的命令做了妾嗎。

自己，更是一樣。

“是，我都聽殿下的！”青雀舉起酒杯，有些不太確定，“我……敬殿下？”

“嗯。”

楚王拿起酒杯，向前。

杯輕撞。

……

喬娘子忙忙端起茶杯，杯與杯蓋“叮鈴鈴”撞，發出幾聲清脆的響。

薛娘子出手帕拭茶水，心裏還驚慌不定，喬娘子已把茶杯放在一邊，大著膽子開了口：“姐姐、薛姐姐！王妃沒了……對咱們不是好事嗎！咱們、咱們難道不是一樣這麽想？”

“哎！”薛娘子發急，“噓！”

想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一回事了！

“哎呀，怕什麽？這裏又沒別人，誰能聽見。”

喬娘子雖這麽說著，到底把聲音低了些：“你難道忘了，殿下才大婚那年，的人就克扣咱們的用度，寒冬臘月，連口熱水也喝不上，不是張姐姐拼著得罪告訴殿下，誰知道咱們現在活不活著，活在哪兒？殿下說下不嚴，從此不許執掌中饋，難道沒恨上張姐姐和你我？幸好來了位姜側妃，一時顧不上咱們了。姜側妃被弄死了，不死，等緩過這口氣，還是王妃，難道就能容得下咱們嗎？”

“理倒是這個理。”張孺人突然開口，“可你不看看新人的出。”

“是康國公府送出來的人，就是先王妃的娘家人。”左手握著右手，抿，“今日我探問出來歷，只說自己跟‘娘子’上過學，偏不說究竟服侍過誰。正好我看并不像十五六的孩子，至有十八·九歲了。我本以為是霍娘子的陪嫁，可細想一想，以的年歲，若說服侍過先王妃也不奇怪。若還活著，正是二十有一。丟了執掌中饋之權，難道沒和宋家哭訴過？宋家怎會不知咱們和先王妃的恩怨？”

看向兩個“妹妹”：“今日府的排場，雖比不得姜側妃那時，可才府就獨住一，十幾個人服侍，家擺設就不說，連茶都是今年新貢的‘碧澗明月’的尖兒——今日之前不算殿下，這府裏還沒別人嘗過一口，連李側妃那都沒有。不但我去陪伴，還有嚴嬤嬤和李嬤嬤隨服侍著，這等恩寵，難保不又是一位姜側妃！”

“若殿下忘了姜側妃，重想起先王妃的好來……”

張孺人右手拳砸了砸，不再說了。

室重回安靜。薛娘子和喬娘子面面相覷。

但相比于“新人至有七八分像姜側妃”這個驚天霹靂的消息，張孺人方才的分析雖然也人心驚，卻到底遜了一籌。

“雖然是這樣說，可到底還不確定，只是猜測。”薛娘子坐到張孺人旁，雙手握住了的右手，“就算真是先王妃的人，殿下今日偏姐姐去陪著，可見府上這麽多人裏，殿下還是惦念著姐姐的。不然，就該李側妃去。我猜，或許殿下是想讓姐姐同好，也是要告訴新人：來了楚王府，就是府裏的人，別再惦記來？”

自認思索得仔細，話說得也心。

可張孺人聽過後，在掌心的手一，面似乎又難看了兩分。

“……姐姐？”薛娘子不由更放輕聲音。

“我——”張孺人想說什麽，又閉上，最終，還是看向別，說了出來，“可我今日，只怕，已經得罪了。”

薛娘子一驚，還沒再張口，喬娘子已驚問：“姐姐，這是怎麽說！”

“我怕以後沒機會了，就趁殿下方才回來，還沒和說話的時候，提了一句大郎上學的事。”張孺人聲音發悶，“這就算沒打招呼，直接借了的恩寵了。”

薛娘子有一會說不出話。

喬娘子站起來，一起到了張孺人邊。

三人你挽著我，我握著你。

過了片刻，終究還是薛娘子先開了口，說道：“這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說是你借了的，其實，是殿下你去陪著，原是你自己的機會，沒有靠什麽。這才第一日，誰都和不悉，姐姐就是這府裏第一個同說話的人。姐姐子心切，這府裏的人，又有誰不想要個孩子？想來會懂的。至，不能連什麽態度都不清楚，咱們自己就洩了氣了。”

“是啊是啊！”喬娘子連聲附和，“何況說起先王妃，我又想起來，也去了一年多了，咱們府裏進了新人，殿下才二十二，若好了，定要再娶王妃的。這府裏又要變天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正是這話！”薛娘子忙說，“姐姐生的可是殿下的長子！哪一位新妃能全無芥容得下？正是雲家三小姐也十五歲了，我不信他家全無送兒進來的心思。雖然太後娘娘的娘家人是更金貴，可若真是貴妃娘娘的親侄進來——那也是殿下的親表妹，只怕比先王妃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張孺人耳朵裏嗡嗡一片，心裏也更。

想說先停一會，讓想想，偏喬娘子新的一句已經說出了口：“總歸咱們也沒恩寵，不過靠著姐姐和大郎，就去試試和新人好能怎麽樣？若能，新王妃府之前，咱們也算多個靠山了！”

這話像多寶閣上的石頭盆景，是漂亮又合適，卻沉重地在了張孺人口，讓又悶，又覺得心口發冰、發涼。

突然什麽也不想說了。

薛娘子瞪了喬娘子好幾眼，偏一次也沒看見。

現在話說出口，落地難收。

只能看著張孺人把手從們手裏出來，站起，笑了一笑：“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我得回去細想想。你們快吃飯吧。”

說完，不待薛、喬兩人反應，便自己掀開綢簾，快步離開了這三間屋子。

薛娘子想送人都沒來得及，回頭看喬娘子還乍著手發愣，只得無奈走回面前：“你說話就不能長點心呀？咱們是有名無實，沒有過恩寵，張姐姐可是確實得過殿下恩幸才有的孩子！”

看還懵懵懂懂的，一臉茫然，薛娘子只好把話說得再明白些：“你我是不奢殿下恩寵了，難道張姐姐和咱們一樣？就不為自己，只為大郎，也要盼著殿下還能再來！可殿下偏偏不來，從姜側妃去了，連大郎也不來看，你這話，不是往心窩裏嗎？”

喬娘子終于明白了，更慌了神：“那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薛娘子嘆道，“一兩句話，張姐姐還能認真和你生氣？你又是無心的，這話也不能攤開說，明日也就好了。”

“吃飯吧。”道。

……

楚王手邊的酒壺已空了一個，青雀還在吃第一碗飯。

午覺睡得長，下午又是一不看書，并沒覺得很，一碗飯已是有了五六分飽。知道這一年來，楚王縱酒無度，卻不知他這一頓會喝上多，喝到什麽時候。

若早早吃完了，楚王卻還不足，沒東西占著，免不了要陪楚王喝上幾杯，還得找話說。

可是，能和楚王說什麽呢？

那一杯烈酒下肚，嚨和腹中都熱辣辣的，心裏那輕飄飄的勁兒卻安穩下來了。

能像楚王府的尋常妃妾一樣生活，自由在府裏見人，甚至自由走出府門，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消息。但這份“自由”仍有前提，那就是，楚王還喜歡，或者說，願意把這樣的生活一直賜予。

楚王收下，無非是因這張與姜側妃相似的臉。而對楚王和姜側妃之間是如何相，當然一無所知。

也當然不能把自己當姜側妃。只是康國公府送給楚王的一個尋常奴婢。

對楚王的喜好，也還是一無所知。

能說什麽，既有趣，讓他願意接話，又不犯忌諱？

說看的書？

——楚王六歲即在上書房讀書，文武雙全，願意與討論那些文人游記、傳奇故事嗎？

問楚王今日做什麽了？

——這似乎算探問他的行蹤。

提一提府裏其他人？

——又像在打探楚王府的消息。

要問嬤嬤們和碧蕊、芳蕊會一直在邊嗎？

——那便是府第一夜，就在關心自己的名位了。

一碗飯終究有限，青雀終于吃下了最後一粒米。

磨蹭著，還想再添半碗，又怕楚王盡了興，還沒放筷子，讓他覺得耽誤了時間。

手邊酒杯滿著。端起來，假做抿了一口，借機悄悄看一眼旁。

可楚王就像側面也長了眼睛似的，竟又同時看向了。

“殿、殿下……”杯中酒氣辣得青雀聲音發啞。

“江氏。”楚王皺了皺眉，改口，“青雀。”

“殿下？”青雀放下酒杯，轉向楚王正坐。

“不必這麽張。”

楚王一手搭上椅背，離得遠些看，揮手令其餘人等退遠。

一樣明亮的燈燭，此刻卻未能再給青雀溫暖。順著楚王的話，放松了肩背，直腰回看他，手卻仍在袖中握，手指疊纏。

楚王的目從上至下掃過，盯住的臉，似有些許疑。

可他開口時，聲音卻不似昨夜看到的第一眼，喚出“頌寧”時帶著猶疑。

他似是在發問，聲音輕，語氣卻十分篤定：

“你挨過。”

不必青雀回答，他已冷笑出聲：“宋家的人，是很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