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注意到有人近。

前方影忽然被蓋住，西南邊的風雨也被傘面擋住。

最先傳的，是空氣里漾陌生的氣息，沉木香和清冽薄荷混雜的，被雨水覆蓋后若若現的煙草香。

后知后覺抬頭，意外撞上一道暗深眸影。

夜窅冥，傘面上的雨聲斷斷續續，像初夏的心跳。

第2章 甩底 到底要怎樣

仿佛熒幕上的電影刻意營造的鏡頭，二人站位一南一北，一明一暗。

是極其明顯，恰到好的攝影視角。

藍調的覆著南嘉的后背，迎對上前方男人的面孔，年月變遷，五更勝以往深邃明晰，不變的是從始至終，獨屬于養尊優闊爺的閑然，睥睨眾生，作壁上觀。

南嘉木訥站立，擺上小，涼風一過，栗乍然。

眼前人襯黑，一不茍，塵埃不染，連傘柄都著昂貴的木質香，高出的拔形，象征兩人天上地下的影。

陳祉漆黑的眸底，倒影纖瘦的薄肩，再上是修長流暢的天鵝頸，在他出現之前，吹了些風雨，細小水滴凝聚在白的鎖骨上。

他聲線含雜著凝聚的磁，似有似無輕哂，率先打破沉靜。

“周嘉禮。”

久違的字音。

久得快忘記這是自己過去的名字。

本名南嘉，周家先生收養后視為己出，對外稱呼周嘉禮。

可七年前開始，就不想姓周了。

對這個名字的排斥，和對眼前人的視無睹，南嘉的臉明晃晃寫著。

陳祉是獨自撐傘過來的，人并不單單唯他一個，隨其后的隨管家兼職司機，一級保鏢和助理，他們冠楚楚，西裝革履，一不茍，反襯得中間的太子爺肆意隨然，黑西黑襯衫，松兩粒扣子，出小片鎖骨影，袖口也半卷起，長指夾的長煙早已熄滅，徒留灰點。

原先他上那不可一世的紈绔子弟氣質稍減，歲月倥傯，不知不覺間，取而代之的是年輕上位者的凜然。

陳祉的傘面偏向，即使所站的位置淋不到雨，細微作間流的是爺居高臨下的蔑視，“又畀人甩底？”（又被人放鴿子了嗎）

南嘉一言不發。

陳祉撂話：“上車。”

看似雪中送炭，語氣冷到不顧是否愿意。

南嘉沒跟，自有人會“請”過去，爺話音落下的五秒后，保鏢助理見沒有，紛紛做出有請的手勢。

領頭的管家頗有禮貌：“周小姐，請吧。”

“我不姓周。”

這幾個字是唯一做出的反抗。

南嘉被帶著走到勞斯萊斯車前。

陳祉在車門旁，長玉立。

南嘉：“陳爺，綁架人是犯法的。”

“所以你乖點。”他有自己的說辭和法則，“唔好畀我犯法。”（不要讓我犯法）

和一顛倒因果關系的混球，講不了法。

知道躲不開，南嘉只能先上車，挨車窗坐，這一點他們想法一致，他也并不想離太近，中控臺默契為楚河界限。

“你到底要做什麼。”南嘉視線走馬觀花略過車玻璃，沒有車載樂聲，舌尾音在安靜的車廂格外清晰，“陳爺。”

玄黑金屬打火機砂滾，清脆地一聲啪響，亮起的火苗轉瞬即逝，陳祉面無表地玩弄一會，淡聲低嘲，“我不像是一個接被放鴿子孩的紳士嗎。”

港島粵語自帶一種神奇的魔法，喜怒哀樂總著一種平易近人的慵懶，忽然間轉換國語，猶如掉生的機械中，和他手里的打火機一樣，泛金屬質地的冰。

“謝謝關心。”南嘉指尖沒過發間，淡聲否認，“但我沒有被放鴿子。”

手機鈴聲隨后響起。

全僵直片刻。

在對方玩味的眼神中，接通后沒底氣“喂”一聲。

“對不起啊，嘉嘉。”周今川匆忙道歉，“公司出了點事需要我急理，你人在哪，要不我讓司機去接你吧。”

“不用，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你注意安全。”

“嗯，你忙你的。”

被打臉的速度太快。

幾乎可以想象會遭到旁邊那家伙怎樣的輕蔑，無措地攥手心。

陳祉睨：“怎麼七年不見，你在他面前還是這麼沒出息。”

被失約，被放鴿子，還毫無怨言。

“所以你找我只是想看我笑話的嗎？”

“看來，嘉禮小姐是忘記我們之間還有債務關系。”

“債務？”南嘉愣神，“哦，沒忘，我知道欠你錢。”

七年前，外婆病重急，那時和周今川關系僵，朝陳祉借錢應急。

陳祉：“你當時怎麼說的。”

“我會盡快還清。”

“然后呢。”陳祉音調一降，“錢借給你的第三天，你人沒了。”

七年——

毫無音訊。

除了周今川，無人知道在哪。

“抱歉。”連人帶聲音突然變得空靈，“我不是故意的，沒有躲債的意思。”

沒人知道。

當初離開港島，并非本愿。

是被周今川送出國的，說好聽點，是去學習，不好聽的，相當于個人意義上的驅逐出境。

“打算什麼時候還。”陳祉放下打火機，開門見山，“七年連本帶利，一千萬。”

“……”

一只眼睛寫著“”字，另一只眼睛寫著“商”字。

又不敢和他細算。

外婆不好，患有老年癡呆，每年住高級護理院的開銷都要幾十萬。

當年走得匆忙。

外婆的事并沒有料理完全。

周今川那邊并不知道。

爛攤子都是陳祉這個債主拾掇的，收拾完再劃賬，明明白白記著等回來還。

可別說一千萬。

一百萬都拿不出來。

著脖子上項鏈，沉呼吸，“能給我點時間嗎。”

“不能。”

“我現在還不起。”窘迫。

寧愿被眼前的太子爺奚落，也不肯朝周家開這個口。要是能開這個口，七年前就開了。

“還不清就以工抵債。”他挑明，“我剛好缺個跟班。”

“不，我有自己的工作。”強拒絕，“我會再想辦法，不會賴賬的。”

到周家別墅區。

車還沒停下，南嘉的手便覆在車門上，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心毫無掩飾。

這里有周家的道閘，沒有錄的車輛無法進，管家司機不急不慢地繞了兩圈，在外挑了個適合停車的位置，先南嘉一步下車。

再盡禮儀給撐傘，畢恭畢敬地遞過去，“周小姐，我這邊就不送您過去了，您路上小心點。”

車進不去的話，自有業車輛過來接送。

“謝謝。”南嘉接過傘，看見管家還遞來了一張名片。

“爺確實缺一個助理，薪資很可觀。”管家的用詞比那位爺客氣多了，“您考慮清楚后可以再聯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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