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授以柄

是趙明臻的聲音。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韓簡的臉瞬間就變了，朝著趙明臻的方向囁嚅了一聲：“長公主……”

燕渠亦是轉，接著，便見趙明臻騎在那匹過分漂亮的白馬上，施施然朝他們靠近。

而為牽馬的，那位寡言的、忠誠的校尉則開口道：“屬下以為，殿下的話有失偏頗。”

長公主府的人，居然就敢這麽直接地反駁？

衆人一愕，然而趙明臻卻沒有生氣，反倒饒有興味地看向越錚，問道：“此話怎講？”

越錚道：“屬下認為，如這般搬弄是非、指桑罵槐的，不配稱作男人。”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雀無聲了。

韓簡邊的一個同伴，拿胳膊肘拐了他好幾下，韓簡才終于如夢初醒般，急忙下馬，朝趙明臻欠道：“參見殿下——不知長公主在此，竟言語失狀擾了殿下清聽，是我等之過。”

剩下的幾個衙也紛紛下馬，朝趙明臻低了頭。

除卻份高貴以外，這位長公主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睚眥必報。

如他們這般依仗家世狐假虎威的人，最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

趙明臻在馬上，微微昂起下，端的是十分囂張：“和本宮道歉做什麽？”

此時此刻，這片圍場，也只有和燕渠還安然騎在馬上。而的視線毫不避諱地落在了他上，意味不言自明。

韓簡等人想裝作沒領會趙明臻的意思，可長公主開了尊口，他們終究不敢違逆，一個個臊眉耷眼地轉過去，朝燕渠低了頭。

盡管都張不開，但勉強也是朝燕渠賠了不是。

燕渠依舊是那副八風不的神，未置可否。

趙明臻一邊慢悠悠地驅馬向前，一邊沉聲道：“好了，今日算放過你們了。下一回，可別再讓本宮聽見，你們中有誰敢詆毀燕將軍，詆毀我大梁的功臣。”

浸在天家權勢裏的，沉下聲音說話時極有上位者的倨傲，讓人生不出一點冒犯的膽子。

這些二世祖們自是稱是，見長公主沒話要說了，趕忙騎上馬，一溜煙兒地跑了。

唯獨那韓簡，走時似乎還不舍地多看了趙明臻的背影兩眼。

自始至終，燕渠的表都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只在看到趙明臻似乎不打算離開，還朝他這兒驅馬過來的時候，挑了挑眉。

“燕將軍倒是悠閑。”趙明臻利落地翻下馬，曳金的擺隨著的作晃了晃，顯得十分流溢彩：“……不知可有心，陪本宮在這山林間散散心？”

作幹脆，像是早有預謀，燕渠收回微微晃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長一，也從馬鞍上下來了。

“長公主相邀，臣莫敢不從。”

雖說時下民風還算開放，但未婚男單獨出行，卻還是有些避諱。越錚見趙明臻要走，忍不住道：“殿下——”

趙明臻側過頭，朝他和公主府的其他侍從示意道：“牽好我和燕將軍的馬，在這兒等著。”

說罷，朝燕渠比出一副邀請的架勢，隨即道：“請吧，燕將軍。”

燕渠卻是回頭，看了一眼公主府的人，才跟上的腳步，邁步向前道：“長公主果然說一不二。”

再是皇家圍場，也是有野存在的，況且前面就是山林，說起來還是有些危險。

按常理說，這些侍衛該以的安全為要，怎麽都會再勸阻一番。結果趙明臻一擡手一發話，他們就都噤若寒蟬，立在原地等候了。

趙明臻不以為意地道：“本宮的人，當然該聽本宮的話。”

仲秋時節，山林間已有不枯枝敗葉，的擺拂過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裾牽絆，走得有些慢，燕渠也放慢了腳步，保持著并肩、卻又不遠不近的距離。

“賜婚不，那臣與長公主……”燕渠頓了頓，試探道：“便是毫無瓜葛。殿下又為何要出言維護？”

若是婚事已經敲定，他是這位長公主殿下的駙馬又或者鐵板釘釘的準駙馬，那他相信，到剛才這出戲，是一定會教訓那群人的。

畢竟……

燕渠在心裏哂笑一聲。

畢竟，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他確實出卑賤，但是旁人若再提起此事，打的就是長公主的臉面了。

可問題在于，皇帝和太後的態度，近日實在是有些模糊，而趙明臻顯然，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的。

按理說，更應該在此時，與他劃清界限、以表決心才對。

趙明臻卻沒回答。

良久，直到他們走到了更安靜的遠，才終于停步。

可仍舊沒有開口，只站定在他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沒有人喜歡被這樣審視的目打量，何況趙明臻的眼神本就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幾乎像兩把刀子往他上。

燕渠眉心微皺，稍偏開頭，道：“請長公主見教。”

趙明臻彎起角，只是目仍在他上逡巡：“燕將軍回京多日，按捺不住的，何止那幾個紈绔子弟？”

燕渠沒接話，于是慢悠悠地說了下去：

“剛剛那個穿青長衫的，韓簡，韓家世代簪纓，他的父親是五經博士、國子祭酒。

韓祭酒前日剛剛上本，參燕將軍你這頂被皇帝斜封的侍郎帽子荒謬，要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旁邊那個高個兒，一直窩著壞不出聲、只攛掇韓簡的那位，聶聽楓，父親是桓府的大都督。

你收複的北境十三城，原該在桓府治下，可皇帝似乎打算，要把那十三城的軍政大權，來日，都到你手上。”

趙明臻的話說得輕松，背後卻都是權力場上你死我活的鬥爭。

傳說中驕奢逸，只知樂的長公主，對朝局的了解，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深、更通。

燕渠若有所思地道：“臣從前……似乎不曾耳聞，長公主亦有參政。”

趙明臻保持著揚眉的姿態，邊是好整以暇的笑：“現如今，你知道了。”

“本宮也知道，將軍現在是什麽境，高不勝寒，何況將軍這樣的孤家寡人。皇帝對賜婚之事的態度遲疑一分，就也會有越多人，敢對你的位置有想法。”

燕渠很清楚，趙明臻并不是在危言聳聽。

自古皇帝，對于有功的臣子，總是一邊提防，一邊利用。

趙景昂沒奪他的兵權，可同樣的，也沒把他放回北境，而是以六部學習的名義，暫時留在了京城。

朝堂外，人心浮，皇帝對他的態度有了遲疑，也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膽敢上前撕咬他。

權力，就是天底下最令人垂涎滴的。

趙明臻昂著下，將他的表盡收眼底，忽然連名帶姓地他：“燕渠——”

“本宮今日只問，你到底願不願意，與長公主，締結這段婚約。”

把重音，狠狠地放在了“長公主”三個字上。

聞言，燕渠呼吸一滯。

他終于擡頭，迎著趙明臻坦的目直視向。

的瞳孔和發一樣深，卻在的照之下，顯得通而明亮。秀麗的眉微微蹙著，似乎是因為刺目的，又似乎是因為在等候一個答案。

下，燕渠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一點影，他擡起鋒利的眼眸，“長公主既不願，與臣這等卑下之人許下婚事，又為何突然提起？”

話說得卑微，可他的神態，卻看不出一點卑微的樣子，眼神更是鋒利如刀，像是要剖開的眼底，來看到底是在想什麽。

趙明臻并不回避他的視線，也不回答，只不不慢地放出了餌：“這件事，本宮可以點頭。而且……本宮還可以助力你，回到北境，繼續執掌兵權。”

燕渠眉心微，接著，他果然在趙明臻眼中，讀出了一點志在必得的神。

“只是有沒有你這個駙馬，本宮都是大梁朝的長公主，地位無可搖。”

“所以，燕將軍若想要本宮提供的助力，那就得給我一點，我想要的東西。”

聽到這兒，燕渠總算明白，趙明臻的態度為什麽忽然有了轉圜。

大小姐明明看不上窮書生，卻還是在見他幾面後發現了他的好，開始改變心意，想要嫁給他——這是窮書生自己意的酸文裏才會有的劇。

時至此刻，高高在上的長公主依舊是看不上他的。只是皇命難違，相比人擺布，正在選擇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

燕渠緩緩擡眸，沉聲道：“那長公主，想要的是什麽呢？”

他話音未落，趙明臻卻忽然上前了幾步。

燕渠原本因為說話而著的結，倏爾就停住了。

直到趙明臻迫近，他才發現，這位長公主殿下，在子中，算是一等一的高挑。

束發的玉冠反出的溫潤的，也剛好映他的眼中。

“你的忠誠。”趙明臻頓了頓，補充：“獨一無二的忠誠。”

“忠君守國，本就是將軍的分之責。”燕渠平靜地裝傻：“臣一介布，若非陛下賞識，僥幸混得了些戰功，今日，也不會有站在長公主面前說話的機會。殿下是天子胞姐、更是這大梁的長公主，臣自當忠心不二。”

“燕將軍的忠君報國之志，本宮自然知曉。”趙明臻的聲音輕緩，帶著一蠱的意味：“只是本宮想知道，將軍的這份忠誠，他日又是否，會留給自己的枕邊人呢？”

說話時，蓮步輕移，竟是越靠越近了。

“你忠于皇帝，可是他心裏裝了那麽多賢臣良將，有那麽多的利益權衡，又怎麽永遠做你的靠山？”

安全的社距離被打破，燕渠稍稍別開眼，可趙明臻寸步不讓，反倒繼續往前，連呼吸都快要打在他的面上。

“可本宮不同，燕將軍。”

“只要你願意，為我手中的權柄、為我效忠，我的心，就只會盛著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