煬挑起一側眉梢。

喲，還記得呢。

這滿的酒味，還以為醉迷糊了，什麼都忘記了。

但他面無表：“你在做夢。”

卿令儀：？

半信半疑，要去自己的手臂。

煬眼明手快，按住了的手腕。

膽小歸膽小，倒也不笨。

煬岔開話題，問：“平日里你一般夢見什麼？”

卿令儀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娘親。我會夢見娘親給我哼曲。可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娘親哼的曲子了。”

說到最后，盯住了煬。

煬：？

煬：“想得。”

卿令儀撇了一下角。

煬冷酷地說：“我不吃這一套。”

卿令儀又撇了一下角：“好狠的心吶。”

煬反倒笑了：“若是狠心，我會救你一命？”

卿令儀沉默下來。

看向他臉上的傷疤，隔了許多年，終于說出了那句：“謝謝。”

煬愣了一下。

他比較特殊，大部分時候都聽別人罵他災星，斥他混賬，“謝謝”這話，他真是第一次聽到。

覺很稀奇。

“謝謝你救了我。”卿令儀又說。

聲音的，糯糯的，輕聲細語里帶著朦朧困意。

煬像被個小爪子撓了一下，不適令他皺起了眉頭。

卿令儀還要說什麼，他無制止：“閉。”

卿令儀面不解。

煬又把被子往上扯，蓋住了的臉。

卿令儀拉拉，出一雙眼睛，問：“夢里也會著涼嗎？”

煬冷冷道：“還會死。”

卿令儀可不想死，乖乖地把被子蓋好。

躺了一會兒，開始犯困，眼睛都快撐不開了。

“明日歸寧，你一個人回永興縣公府？”煬問了這麼一句。

卿令儀睡意朦朧，裹著被子，含糊回道：“對呀……要去給娘親上香……”

煬“嗯”了一聲。

卿令儀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了。

煬盯著的睡，心里不爽，但想起剛才的道謝，最終是作了妥協：“……就讓你再活幾天。”

言罷，他起下床，將打橫抱起，又放回梨花榻上。

·

翌日，卿令儀是被碧微醒的。

坐起時還懵著，聽到主屋外邊，碧微扯著嗓子提醒：“夫人，今日是歸寧的日子。”

卿令儀終于醒過神，眼睛，穿鞋下榻。

無意識地，扭頭向了床上。

煬仍閉目仰躺著，卻記得他近在咫尺睜眼的畫面，他長得好，尤其是笑起來，英俊得就十分鮮明。

但是那段記憶又很模糊，像隔著水霧。

碧微聽到了靜，思忖片刻，又問：“夫人，將軍要一起去嗎？”

陪嫁進來直到現在，都沒見過將軍呢。

“他不去。”卿令儀回。

從煬上收回視線，自言自語似的：“不去也好。”

床上的煬：？

等們收拾完畢出門之后，吳量掐著時間，進了屋子。

他先是聽到了一聲冷笑。

將軍的冷笑。

真是可怕。

他過去，煬坐在床上，神出幾分不悅。

“將軍？”吳量謹慎開口。

“讓人跟著。”煬道。

吳量一愣，？他？這是說的誰啊？

煬見他一臉懵懂，沒好氣地補充：“我夫人。”

吳量恍然大悟：“原來是夫人。”

但他也很奇怪，前兩天他還信誓旦旦遲早會弄死夫人呢，今日怎麼主說派人跟著？

“還不快去？”煬提點。

“是！”吳量趕收住思緒，多問了一句，“可是……派什麼人去？”

煬思考了一下。

·

每次踏永興縣公府，卿令儀都覺得自己與之格格不。

左家世代簪纓，左宣年聰慧，十二歲進士及第，曾在朝為，后來辭去職，以一手詩賦耒表聞名天下，無人不知其寫就的《舞劍賦》，就連陛下也奉他為“一時文宗”。

卿言救過左宣一命，因此，當卿言戰死，左宣念在恩，收養了唯一的兒卿令儀。

他曾發誓，要將卿令儀培養大梁第一才。

但這對于卿令儀而言，可謂一場盛大的災難。

開始了漫長的苦學。

還沒醒，先起來，誦讀通背四書五經，鉆研修煉琴棋書畫，狗都打了好幾個盹了，才能去睡覺。

然而三年過去，仍背不完一本《中庸》，也彈不全一首《廣陵散》。

反倒日日消瘦憔悴下去，如同一朵逐漸凋零的花，眼看就要枯死。

左宣終究是于心不忍，放棄了。

這些年，左宣開始編纂史書。

大梁以武立國，正經像樣的史書還沒有，這是第一部正史，意義十分重大。

卿令儀抵達時，他就在書房。

步門中，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左宣在堆滿書卷的楠木大案前，放下筆，抬起頭，像是深埋在泥土里的老樹緩緩地了一下枝葉。

他開口詢問，嗓音有些喑啞：“你在將軍府……一切可還好？”

“我很好，將軍府的人待我都很好。”

左宣又問：“將軍人在何？為何不同你一道回來？”

“他太忙了，是我不他來的。”卿令儀睜眼說瞎話。

左宣還要再問什麼，卿令儀怕餡了，趕又說：“左伯伯，我想去大菩提寺，給我娘親上香。”

聽到卿言，左宣的神黯淡下來。

這一招向來好用，左宣仰慕卿言多年，那名滿天下的《舞劍賦》，正是為而寫。

許久，左宣微微點了一下頭：“好，你去吧。”

他正要繼續書寫，忽然記起什麼：“還有……”

可一抬頭，哪里還有卿令儀的影？

左宣此人從一而終，還是往下說完了：“……宜洲回都了。”

靜默須臾，他補上一句：“他……還不知道你親一事。”

·

剛才左宣一點頭，卿令儀立馬就出了書房，后面他說了些什麼，半個字沒聽到。

娘親戰死，但尸骨沒能找得回來，左宣和在大菩提寺中設了牌位。

最開始的時候，卿令儀三天兩頭往大菩提寺跑，不得時時都和娘親的牌位膩在一起。

后來發現左宣知道來，而他總是滿心歉疚，可他沒做錯什麼。

漸漸地，卿令儀努力克制自己，間隔更長的一段時間，才見娘親一次。

這回，攢了好多好多話要對娘親說。

抵達大菩提寺，卿令儀快步往里走。

碧微被落在后邊一大截，：“夫人，你慢些！”

“我先去，你后面跟上就好！”

卿令儀大步流星，頭也不回。

確實是太急了，一不小心，撞到了行人的肩膀。

趕停下來，說：“不好意思，我不是心的。”

那是個男子，量修長，穿著松青的長袍。

他似乎打量了卿令儀一個來回，才開口說：“沒有關系。”

這一把嗓音醇厚雅致，卿令儀覺得，頗為耳。

但現在滿腦子都是娘親，顧不上這個。

何況他說了，沒有關系。

當機立斷，繼續要往前走。

“等等。”

男子再度開口。

卿令儀腳步不停：“我現在有非常要的事，你如果要我補償，先等我忙完，好不好？”

他卻提步跟上，狀似自然地問：“要的事，是去看你娘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