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的大螺，被一掌打落。

季微瀾怔怔地看著它落進水，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紅花阿婆的影遠去，也沒有力氣再拾撿一次。

子晃了晃，在外婆離開的位置坐下。

太一點點西沉，玫瑰的余暉灑落海面。仿佛突然之間，灘涂上的人都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海風穿過礁石的嗚咽。

這會是一幅極好的畫卷，季微瀾牽了牽角，心想還可以在畫上題詩一句，就用“四海無人對夕”。

就在這時，另一個人的聲音被海風吹來。

“喂，快回來！”

遠遠站在防波堤上向呼的人，是高磊。

季微瀾未及回神，就看著他跳下防波堤，急匆匆踏過沙灘奔自己而來。一邊大喊，一邊用力揮著手臂。

等意識到他的急迫時，水已經漲起來了。

剛才還是一無垠的灘涂，據地勢高低，已被海水分割無數小塊。幸運的是，季微瀾所在的地勢較高，淺水才沒過腳踝。

只是要回到岸邊，就必須穿過被水淹沒的地帶。

季微瀾垂眼，向著搖曳的水踏出第一步。

“回去！”又聽見高磊在大喊，“別！”

到底是回來還是回去？季微瀾腹誹著，又朝前走了幾步。

轉瞬之間，就理解了高磊的“出爾反爾”。

小時候貪玩，會在大雨天穿著雨專門去踩水；也曾在寫生時，抓著藤蔓趟過山溪。

但是海水是不一樣的。

才走兩三步，就見識到海水的力量驚人。浪涌來時，推不朝前走都不行，浪褪去時，想邁步卻被裹挾著朝后踉蹌。

水深才齊膝蓋，就足以令舉步維艱。

“都你別了！”

好在高磊及時趕到，一把將攥住帶回岸邊。

“漲落的時候水勢最兇猛。就算本地人水好，一不留神也可能被卷走！”高磊瞪著，口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記住，在海上絕對，絕對不能發呆！大海翻臉無，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如夢初醒般，季微瀾點點頭。

高磊看了眼手中的塑料桶，聲音放緩和了些：“以后趕海不要落單。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水起落是有一定時間的，村里人知道，跟著們安全。”

倒是想跟著外婆趕海呢……

季微瀾苦笑一聲：“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高磊無所謂地擺擺手，徑自走到防波堤下，將沙灘上倒扣的一只橡皮筏翻過來。

剛才也算是“救命之恩”，季微瀾不好意思眼睜睜看著，趕幫忙將橡皮筏推水中。

“謝了。”高磊把擱在防波堤上的工箱拎過來，擱在橡皮筏上靠前一些的位置，自己站在后面。

“是要去海里觀測嗎？”季微瀾看著搖搖晃晃的橡皮筏，很是驚訝，“就劃這個去……不會有危險？”

“有船，停在海里。”高磊隨手朝海面一指，“這邊不夠深，船吃不了水。這筏子就是擺渡用的。”

季微瀾循著方向看去，卻只能看見海天相接一片霧紫茫茫。

簇著眉，目送高磊手撐長桿，連人帶筏起伏不定，從一波水向另一波水，很快消失在灰紫的海上。

回到老屋。門口放了一包東西。林蝦虎端著一盆東西正在等：“馬友叔說你家沒通電，把村委會和招待所那幾個停電寶都拿來了。明天還有人來送煤氣罐，讓你上午在家等著。”

說完把手中的不銹鋼盆子一舉：“這是我阿娘用螃蟹煮的粥，超正點！”

白是米粥，紅是蟹塊，還有一把翠綠的蔥花點綴其間，香味一齊滿溢。季微瀾原本毫無食，現在居然也覺得有些了。

林蝦虎拿了巧克力，在院墻外磨蹭兩步，忽然開口：“漂亮姐姐，等你的民宿開起來，我阿娘不來打工，我可以來的。”

他抬起又黑又瘦的胳膊，出點起伏的線條給看：“什麼力氣活都可以，幾十斤的魚桶我都能搬。”

季微瀾搖搖頭：“你才十四歲，還要讀書。”

“我可以放學后來！總歸把時間做夠，行不行？工錢也可以不要那麼多。”

暮中，這孩子熱切的雙眼灼灼生，讓季微瀾不忍拒絕，只說等民宿開起來后再看。

林蝦虎只當這就是同意了，歡歡喜喜嗷了一聲就跑開了。

停電寶的還算明亮。季微瀾坐在窗下，吃了幾口蟹粥，又把勺子擱下。

把碗筷撤走，迅速攤開紙筆，又拿出手機打開媽媽的Blog。

同格斂的季微瀾不同，季花枝開朗外向，喜與人分。這個Blog已有近二十年歷史，記錄了從開第一家民宿到臨終前的點點滴滴。

有酸甜苦辣的心，也有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

季微瀾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只是這次的視角和心不同，不只是兒在窺視和懷念。

坐上飛往粵省的飛機時，心中只道開辦民宿再簡單不過。

找個好地段，或買或租幾套民房，將裝做得清新一些，夢幻一些，多拍些唯的照片放上網，自有客流滾滾而來。

至于怎麼做，那當然是花錢請工人就好啦。

如今在南極村，才發覺這事不同于作畫，絕不是一人一筆就能完想象。

方方面面，牽扯如網。

短短兩天之，看見劣勢，又發現亮點；品嘗過冷漠，又到熱；遭遇了反對，又被寄托了希……

迫切地要為自己尋找一個出口。

同時也想知道，媽媽自信滿滿的笑容下，是不是也藏著不安和倔強？

接下來的兩周，季微瀾除了在村里“考察”，就是埋頭做札記。除了媽媽的Blog，又陸續收集了許多在鄉村開辦民宿的經驗。

除此之外，專門調查了高磊提過的門頭鎮。那個因為早年發展旅游業，導致海洋環境被破壞的漁港，現在正大力施行挽救措施。其中一些思路，讓季微瀾茅塞頓開。

要點麻麻記了上百張紙，自己的構想也涂涂改改了幾十次。

接到參加村民大會的通知時，一份圖文并茂的《南極村珊瑚海濱民宿項目策劃書》剛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