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主臥數墻之隔的書房。

封硯埋著頭，手肘支在桌面。

他用拳頭抵住額間，抿一條筆直的線，似在極力忍耐某種痛苦。

耳邊驟然響起低沉轟鳴。

呼吸突然急促幾分。

嚨開始發。

濃煙，嗆水。

失重，窒息。

一并朝他涌來。

仿佛一閉眼，就會墮無邊的黑暗。

又出現了。

每天都在折磨著他的畫面。

半晌。

他連續深呼吸好幾口氣。

才稍稍緩解，平靜下來。

掌心深深淺淺，被指甲掐出的痕跡。

該吃藥了。

他想。

從椅子上站起，眉頭鎖朝門口走。

剛一拉開門，桑鹿出現在眼前。

門是被突然拉開的。

桑鹿還保持著抬手敲門的作。

微微前傾的趨勢沒有停下。

幾乎是下意識間。

封硯抬起手，仗著高臂長的優勢，扶住肩膀。

兩人型差距大，桑鹿像是被封硯拎在手里的小貓，被扶著站穩腳跟，他的手才收回去。

桑鹿一抬頭，就撞進封硯冷肅沉穩的視線之中。

驚訝又窘迫地笑了下：

“謝謝。”

封硯垂眸，與對視。

桑鹿剛洗過澡，頭發是半未干，還泛著寥寥水汽。

有那麼一瞬間，封硯覺上的溫暖水汽，流到自己這邊。

熱氣息。

方才堵在他口不上不下的一團郁結，忽然就輕了幾分。

溫暖的水汽劃過氣管。

發的嚨微微舒展。

視線也逐漸清晰。

這才注意到，桑鹿遞過來一疊資料。

“這是一些有關緘默癥患者康復心得，你有空可以看看，說不定會有幫助。”桑鹿眼眸彎彎，直奔主題。

封硯微微一滯。

目還落在桑鹿臉上。

頭發是自然卷，洗過后變得順直，攏在后。

他看到，有一縷發在頸側。

翹了起來。

倏地，心臟劃過一陣若有似無的。

像是也被的碎發掃到了一樣。

封硯看著那頭發。

無端地，冒出想要替捋順的念頭。

思緒一怔。

霎時恢復清明。

驚訝于自己怎麼會產生這種古怪的想法。

桑鹿對于面前男人的面無表早已見怪不怪。

掃了一眼書房里面，見到他的筆記本電腦還亮著。

“那你繼續忙，我回臥室啦，空記得看看哦~”

說著，將資料塞到他懷里。

封硯垂首，接過那疊資料。

就在文件被他握住的下一秒，桑鹿歡快的掉了頭。

一轉眼，不見人影。

直到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封硯還站在書房門口，若有所思。

燈從后映過來，拖出地上的一道人影。

他肩膀棱角平直，形拔。

窗戶開著，泄進幾縷晚風。

月朗星耀，風輕濃。

清清淺淺的晦暗線在他漆黑瞳孔凝聚浮。

仰賴于極佳的嗅覺，封硯聞到一淡淡清香在周圍彌漫。

他下意識瞥了眼書桌上的綠植。

日本黑松盆景，無香氣植。

氣味不是來自于它。

當他收回視線，再看向走廊盡頭。

眸底劃過一縷后知后覺的恍惚。

突然意識到，那縷清香氣息來自何人。

垂在側的寬大手掌微蜷。

他剛才的判斷似乎有誤。

并非從書房走出客廳像是進另一個世界。

應該說，有桑鹿存在的空間。

才像是另一個世界。

能將他沉重力短暫拋開的世界。

……

當封硯吃完藥再回到書房里，眉眼已經恢復凌冽沉靜。

封硯背門而立，目挪到那疊文件上。

想了很久。

還是給桑鹿發去一條信息。

【封：謝謝】

能看出來，資料不是簡單將網絡文獻打印出來。

桑鹿用不同的熒筆在上面標記出劃重點。

天藍是國外前沿文獻資料。

草綠是焦慮反應的心理疏導案例。

橙，是自己留的話。

某一段患者采訪心得下面，寫著——「非權威數據，但不妨可以試試哦~＾▽＾」

字跡清秀，圓潤。

與他的字跡很不一樣。

封硯仿佛能過紙張，想象出寫下這句時的畫面。

書房里。

收到消息時，桑鹿正捧著手機看小說，磕糖磕得嗷嗷。

屏幕上方彈出通知。

猝不及防愣了一下。

嗯？

不得了不得了。

冰塊哥破冰啦？

主發消息給，可是第一次耶。

桑鹿開心地坐起來，雙手捧著手機回復：

【謝的哪個？早上還是剛才？哈哈哈哈~】

記得很清楚。

上午呢，分了幾條名柯視頻給他。

剛剛呢，給了他資料。

他謝謝哪一個？

想搞清楚。

這次。

等了好幾分鐘，封硯的消息才回過來。

【封：謝謝你】

？？？

謝謝？

回答了又沒回答。

那也可以理解…視頻和資料他都很喜歡的意思咯？

別說，不愧是大佬，說話有水平呢。

桑鹿笑著回復：【咱倆誰跟誰~】

不知道多慶幸，能有一個沒爹味不說教，還從不管束表面老公。

提供優渥的生活條件做后盾，讓能放心在事業上追夢。

爽死了好吧。

稱得上一分耕耘，十分收獲。

還談什麼謝不謝的？

他倆誰跟誰~

桑鹿眼睛彎了彎。

本想再多說幾句，忽然想到今天已經給他發過好幾條消息了。

過于話癆，熱暴力難頂。

忍了又忍，止住話題。

趁封硯回復消息之前，最后發過去幾個表包作為收尾。

適可而止，結束聊天。

按熄手機。

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追更小說這件事上。

把憋住的話換了方式發泄出去。

在小說評論區瘋狂打字，激催更——

【嫁給凰男三年，被婆家欺負，生產當天收到離婚協議，我不忍了，請作者連更十章，聆聽我的復仇計劃……】

……

另一邊。

封硯看著手機上一口氣蹦出來六條消息。

【桑鹿：咱倆誰跟誰~】

【桑鹿：勾肩搭背.jpg】

【桑鹿：剛發現你書房的綠蘿長得好好，養得不錯哦[大拇指]】

【桑鹿：急通知：我今天的廢話額度已超標，檢測到困意來襲……】

【桑鹿：晚安~貓貓蓋被子.jpg】

頓時覺得眼睛有點吵。

可漆黑瞳眸平靜無波。

沒有出現毫不耐煩的神。

半晌。

眉心緩緩舒展開。

眼尾揚起淡淡愉悅弧度。

鼻腔溢出一聲很輕很輕的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