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十來米的距離，看到趙昕妍一行人上前去，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容分外熱絡和殷勤。

而裴遠之微微低頭，像是在聽人說話，保持著疏離的禮貌。

按理說是很普通的社場面，落在季舒楹眼里。卻像是一粒沙子。

不痛，卻膈應得很，沙沙的，很不舒服。

這種生理不適進一步變了生理不適，甚至有幾分惡心，季舒楹蹙起眉，幾秒后忽而轉回到大廈。

季舒楹一陣風似地踩著跟鞋回到大堂，匆匆去了洗手間，剛推開門，就忍不住干嘔一聲。

“嘩——”

按下沖水鍵，季舒楹平復著呼吸，將包隨意地掛在掛鉤上，拿出未拆封的純凈水，擰開瓶蓋，漱了漱口。

一個下午未曾進食的胃部翻涌著，那種惡心反胃的覺仍舊揮之不去。

離檢查還有幾天，再熬幾天，就能理掉讓孕反嚴重的罪魁禍首。

手機在包里震，季舒楹洗完手，仔仔細細地干凈，才拿出來看了眼電話號碼。

一邊跟趙昕妍他們聊天，一邊還能有空打電話？

季舒楹氣笑了，直接掛斷。

沒想到那邊又打來第二通電話。

本想再次掛斷的，季舒楹想了想，臨時又改了主意，點了接通。

“在哪？”那邊人問。

聲音還是清清淡淡的，似凌晨四點的雪面。

季舒楹翻了個白眼，“怎麼，裴先生不是忙著跟人聊天嗎，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我短信白發了？”裴遠之不輕不重地反問。

季舒楹想起前面的那一聲震，了一下屏幕。

短信框里躺著一條未讀消息，點開來。

七分鐘前。

-【幾點下班？】

當時并未來得及看。

所以他其實是來接的？

季舒楹有些心虛。

只是想起早上那茬，那句冷冰冰的‘不想坐現在下去’，還是有些不爽，“怎麼，準備像早上一樣，接別人，再順路接個我？也不知道你的破車能不能裝下這麼多人。”

“季舒楹，你是在跟我發脾氣？”

裴遠之了眉骨，按捺著為數不多的耐心。

相比客套疏離的季小姐，季舒楹這三個字念出來，更顯得不近人。

季舒楹像被踩中尾跳起來的貓，“我哪里說錯了？你早上自己說的，只是順路來接我。”

說句專門來接是會死嗎？

“不回消息，不接電話，二十多歲的人活得像個剛畢業的高中生，覺得所有人都應當圍著你轉。”

裴遠之語氣沒什麼起伏，只是淡淡的嘲諷掩蓋不住，“君德一年不如一年，從錄取人的素質上，可見一斑。”

季舒楹氣得眼前發暈，偏偏對方還帶著律所一起抨擊。

君德名聲、實力確實不如KS，這麼多年，也未曾紅圈所這一階級，常被外人說道。

但君德也并不是什麼不流的小律所，多多也算個僅次于紅圈所的大所，季舒楹能拿到這個offer，也是過五關斬六將爭取來的。

然而在他的口中，都變得一無是。

“……是是是，你是高級合伙人，你了不起，懶得跟你說。”

季舒楹氣得悶，撂下這句話后就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猶嫌不解氣，又把電話號碼也一起拉黑。

掛了電話，季舒楹扶著門框，又嘔了一聲。

只是干嘔，吐不出什麼東西，何曾過這些苦頭，眼眶里浮現出一些生理的水霧，委屈極了，也倒霉了。

再給一次機會，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被男迷昏了頭腦。

另一邊。

電話被掛，裴遠之擰著眉，過了幾秒，再打過去。

冰冷的聲提醒：【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裴遠之收起手機，徑直開車離開，不再浪費時間。

他應做的已經做到位了。

對方不接，那是對方的事。

晚上九點，國金大廈依然燈火通明。

夜幕愈濃，愈顯得遠近高樓絢爛如星。

律所里加班是常態，KS事務所里，除了數人能正常下班過周末，其余人都在加班加點趕deadline。

爭議組組長也沒想到，原定京北出差的裴遠之行程延遲，又恰好最近一個所里重視的案子判決結果下來，不如人意。

眾人原本都很有把握，覺得這個案子勝訴概率極大，證據充足，對手也不甚厲害，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加上本就忙，難免懈怠了些。

沒想到出乎意料地敗訴了。

偏偏這時，負責數據理的實習生還犯了大錯。

這樣的翻車史無前例，眾人都戰戰兢兢，更糟糕的是客戶不滿結果，不依不饒上門要說法。

“新實習生是誰招進來的？”裴遠之看完，問眾人。

沒什麼起伏的一句，老員工們卻下意識地抖了抖。

坐在工位里的實習生，尚且還沒從考核績不合格的打擊里緩過來，聽到裴遠之的話，嚇得心跳都要停止跳了。

“……一面和終面的人事考是我，二面是別的組的。”人事部副部長說，努力想要開，“但我們只是負責整的考量，拍板并不是……”

“KS每年給你開這麼高的薪水。”

裴遠之打斷，語氣微妙地停頓一秒，“是讓你上垃圾堆撿廢材的嗎？”

副部長：“……我、我……”

“來我辦公室一趟。”裴遠之沒看實習生，將那疊資料扔到桌上。

沒過多久，副部長臉難看地從辦公室里出來了。

副部長跟實習生說了幾句，實習生慘白地起過去了。

許是因為太張，實習生進去的時候門未來得及關嚴。

約約的聲響，過門傳出來。

“那個表格數據本來不是我負責的，是組長說太忙讓我幫忙，高級律師并沒有跟我講過要怎麼理……”

實習生的聲音抖得跟篩糠似的，還是努力地據理力爭。

“沒講過為什麼不主問？怎麼，你長來只有吃飯的功能？”

男聲低沉磁，分明是悅耳的聲線，卻似山巔的一捧雪，從口砸進去，凍得人心涼，牙齒發。

“我、我看組長很忙，怕耽誤的工作，所以想著等忙完了再去問……下次我就知道了，我我是想說，裴par，我會努力學習的。”

“你的工作能力跟你的語言組織能力一樣，低到令人發指。”

一分鐘后，實習生紅著眼眶出來了。

顯然第一次直面大魔王，被劈頭蓋臉罵傻了，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淚珠盈在眸里，好不可憐，回到工位之后就埋著頭眼淚。

眾人還未來得及松口氣，負責敗訴案子的主律師又進去了。

“你當律師這些年的飯都白吃了？不跟客戶保證案子能勝訴，我以為這是剛行的新人才會犯的低級錯誤。”

辦公室，裴遠之沒看這位律師，淡淡道。

“你在客戶面前拍拍脯保證能勝訴，裝完了爽了，現在到我給你的不專業收拾爛攤子，你好得很啊。”

主律師深知是自己犯的低級錯誤，才被客戶抓住把柄，現在還需要裴遠之出面擺平客戶那邊。

縱使他平時庭上多麼能辯，此刻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

三分鐘后，這名資歷深厚、唯獨這次栽了跟頭的高級律師出來，臉跟家里死了人一樣，一言不發地離開。

從上到下，不論是剛來三個月的實習生，還是經驗富的老律師，就連來看好戲的別的組的組長也未曾幸免。

大魔王依舊發揮著高超的辦事效率，兩分鐘一位，最多不超過五分鐘。

半小時后，眾人都戰戰兢兢，埋頭苦干，不敢多說。

直到深夜十一點，裴遠之離開后，眾人才松一口氣，陸陸續續下班了。

群消息早就翻滾如沸水。

【雖然知道業務翻車了會被罵，但是裴par也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啊】

【還好吧，不算火力全開，客戶鬧那樣，他也沒扣人獎金和

績效】

【這還好嗎……】

【覺這時候路過一條狗都會被罵】

【別說了，就是大老板kaleb在，都阻止不了，裴par狠起來連大老板都要一起罵的】

【瑟瑟發抖……】

【我怎麼覺裴律今天心不好呢？？】

【他什麼時候心好過……】

【老板的心思你別猜，算了，跟著他干獎金多，工資高，忍忍吧，哪能跟錢過不去呢】

【＋1隔壁組業績不好這個月都裁了三個人了】

【也是，唉，錢難掙屎難吃啊】

-

周一，季舒楹被借調到另一個組。

實習生便是這樣，沒有過的專業能力，大多接手的活計都是跑之類的打雜，像一塊平平無奇的磚，哪里需要就搬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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