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驗呢，俏俏想，大概就是他只發了一個表過來，你已經在心里演完了一集電視劇。

（77）

元旦過后天氣日漸寒冷，俏俏被白太后著換上了更厚的羽絨服，整個人從酒釀小圓子，變了大號的芝麻團，摔倒了不知道扶哪頭的那種。期末考試也提上了日程，俏俏做題做得昏天暗地，時不時地在微信上敲敲邊鼓，提醒陸驍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期末能考進年級前五十，有禮做獎勵。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驗呢，俏俏想，大概就是他只發了一個表過來，你已經在心里演完了一集電視劇。

唐青瓷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出指頭了俏俏的臉，道：“哎呦呦，笑得都合不上了。”

俏俏順勢一頭栽進唐青瓷懷里，道：“唐總，怎麼辦，我太喜歡他了。喜歡到，只要想到這個名字，心都是的。”

唐青瓷俏俏的頭發，不經意似的問：“你哥也是Q大的嗎？跟陸驍是校友？”

“對啊，航院的，主方向是飛行設計。”俏俏頗為驕傲地揚起臉：“我哥哥可厲害了，會打球會跳舞會學習，他也是咱們三中考出去的，陸驍之后的第二個狀元！”

唐青瓷哼了一聲，真是好巧啊。

余笙跟同學聚餐，喝的有點多，不想回宿舍去爬上鋪，索回家尸。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俏俏拎著一張沒做完的理卷子躥了進來，直接跳到床上去捂余笙的鼻子，生生把余笙憋醒，道：“哥，給講兩道題吧！”

余笙半睜著眼睛，有氣無力地睨著，道：“你這是打算沖擊諾貝爾理學獎麼，起步晚了點吧。”

俏俏在余笙面前一貫沒有瞞，用筆尾蹭了蹭額頭，笑容里帶著點小，道：“陸驍答應我，考得好有獎勵，這可比諾貝爾值錢多了！”

余笙嘆息，啊，你存在的價值就是用來騙傻丫頭的麼。

酒喝得太多，坐不住，余笙半截子陷在被子里，半截子在外面，趴在床沿上給俏俏講題。俏俏小倉鼠似的蹲在床邊的空地上，聽得格外認真，時不時地提出兩個格外弱智的問題，氣得余笙揪著耳朵敲的腦袋。俏俏也不生氣，下擱在床沿上對著余笙笑，生生把余笙笑得沒了脾氣。

一張卷子講完，已是午夜。余笙了個懶腰，睡下擺卷了起來，出雄鷹紋的翅膀，襯得腰線致，雪白，他道：“早點睡吧，熬夜等于毀容！”

俏俏的目依舊擱在卷子上，下意識咬住筆尾，道：“還有兩道化學題，做完就睡。”

余笙屈指敲的鼻梁，皺著眉道：“多大的人了還咬筆頭，臟不臟！”想了想，又道：“你張口閉口陸驍長陸驍短，對于那個人你究竟了解多？他有沒有兄弟姐妹，父母是不是黨員，家里幾畝地，地里幾頭牛，這些你都清楚嗎？”

俏俏一臉天真，道：“我喜歡的只是陸驍，關兄弟姐妹什麼事？”

余笙挑著眉，故意道：“這屆生不行啊，倒追之前連基本敵都沒有打探清楚，不利于部署作戰方案啊！”

俏俏厚著臉皮湊過去，眼睛亮亮的：“余軍師，給點指點？”

白太后嚴在臥室里煙，余笙從煙盒里敲出一來擱上叼著，把垂在額前的頭發推上去，沖俏俏挑了挑下，道：“削個蘋果給哥當宵夜，哥給你講一個跟陸驍有關的故事。”

（78）

陸驍跟了母親的姓氏，他的媽媽陸然何，都客氣地稱呼為陸夫人。

陸氏發跡于滿清末年，靠綢起家，興盛于古玩，近些年又開始涉足娛樂業，生意做得很大，富貴而低調。

老話常說，門當戶對，越是族越是注重姻親匹配，陸家家風偏于守舊，更是如此。

陸家人有著公認的好相貌，古玩堆里養出的雍容氣質，無論男都堪稱驚艷，陸然何則是其中翹楚，法國留學時的一張街拍，把當時風頭正勁的明星都比了下去。

有人評論說，陸然何的，在風骨，的剛烈與叛逆都盛在一雙眼睛里，流轉時仿佛深藍的孔雀羽，泛著熒熒的。

而這位備寵的小公主卻在二十二歲那一年做出了一件驚呆眾人的事，私奔了，同自家古玩店里的一個小伙計。

陸老爺子氣得跳腳大罵，也攔不住自家閨追求的決心。陸然何切斷了與家族的一切往來，帶著不足三個月的孕，住進老街里的舊屋子，做起了家庭主婦。

可貧賤夫妻百事哀，一直生活在云端上的小公主，怎麼會曉得真實的煙火人間是什麼樣子。最初的甜過后，矛盾徹底發，陸然何本就強勢，遇上強勢且封建的婆婆，簡直是針尖麥芒。老實的平庸男人夾在左右為難，最后丟下即將臨盆的妻子一走了之。

陸然何對這段徹底絕，生產之后，將孩子連同幾件首飾一起給婆婆，獨自回了陸家，重新做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這段風流韻事被刻意抹去，了茶余飯后的一點談資，沒人記得還有一個被舍棄的孩子。

老婦人恨極了陸然何，對生下的孩子也一并厭惡。婦人酗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孩子都會走路了還沒個名字，也不說話，一度被認為是啞，靠鄰居施舍點百家飯長大，得狠了也翻過垃圾桶，但是從來不東西。

老街上的人都說，那孩子是個有骨氣的，了別人的好意會彎腰致謝，就算得半死也絕不自折人格。靠躲在學校的窗底下聽，習得一手好字，古文背得也好，教室里的孩子還在磕磕地念“床前明月”，他已經能默寫出整篇《出師表》。

聰明好學，剛烈高傲，典型的陸家人的格。

有時候電視上會播放關于陸家的新聞，滿屏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婦人喝得半醉，指著其中最漂亮的一個人道：“看清楚，那才是你媽，你是生下來的，跟我沒關系，憑什麼賴在我這里白吃白喝！”

說著，抄起手邊的東西砸在孩子腦袋上，那孩子也不哭，默默記下電視上滾的字幕。

老婦人到底死在了酒上，醉酒后失足落水，三天后才被人發現，留下一個剛滿七歲的小孫子。恰巧地方電視臺在做關注“事實孤兒”的系列節目，這個逆境卻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小男孩堪稱絕佳案例。

面對直播中的攝像機鏡頭和記者的煽眼神，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孩第一次開口說話，他握著掛在脖子上的戒指，清晰道：“我不是孤兒，我有媽媽，陸然何。”

陸然何這個名字對大多數人來說并不陌生，陸家的現任主事，商場上的鋼鐵玫瑰。

直播中出現這樣的變故，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能草草了事。孩子的照片和那枚戒指一起被送進了陸然何的辦公室，陸然何的書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真的，那孩子的眉眼跟陸然何極其相似，致得如同畫作。

DNA檢驗證明了一切，陸然何不放心，反反復復地檢驗了四次，才默認了那是的孩子。在外流浪了七年的苦命小孩終于回到了陸家大宅，步向嶄新的人生，也算是有了一個完滿的結局。

（79）

故事講到最后，俏俏的眼睛里蓄滿了眼淚，哽咽著道：“陸驍原來吃過這麼多的苦，我以后要對他再好一點才行。”

余笙一手拿著蘋果，一手的頭發，語氣擔憂，道：“哥跟你講這些不是為了賣慘，是想告訴你，陸驍的媽媽可不好對付，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俏俏想了想，一雙眼睛亮閃閃的，黑白分明，出些許執拗的，道：“門當戶對不僅僅指的是財產門第，還有神。我會努力長大，讓自己變得優秀，優秀到能夠和陸驍并肩站在一起。他難的時候我可以安他，他有麻煩的時候我可以幫助他。像是立在戈壁上的兩棵胡楊樹，枝葉糾纏，彼此牽絆，彼此保護，只有一方在，另一方就不會被風沙折斷。我要為陸驍的依靠，而不是他的附屬，這才是真正的般配。”

詩人說，好的會在促使一個人長大的同時，卻又永葆的天真。

余笙突然意識到，在這段里，也許陸驍才是運氣更好的那一個。而命運對陸驍也終是不薄，無論曾經給過他多虧欠，如今都已加倍地補償回來。

太多的話凝在舌尖，卻都不太合時宜，沉默良久，余笙纖長的手指覆在俏俏的頭發上，笑著說了句：“好好加油啊，哥哥還等著送你出嫁呢！”

“出嫁”兩個字讓俏俏臉上一紅，抱著卷子從余笙的臥室里溜了出去。

（80）

其實，那個關于陸驍的故事，余笙知道的還不夠詳細。

陸然何看到孩子的照片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靜默良久，書看出的疑慮，試探著問：“要不要直接送去國外？著人看著，不必聲張，省得被抓住話柄。”

陸然何擺了擺手，聲音輕，面卻是冰冷的，道：“他太像我，養在哪里都是一樣。與其遮遮掩掩引人猜忌，倒不如明正大地接回來。把他擱在眼前，也正好可以提醒我，這東西有多愚蠢。”

書不敢接話，另起了一個問題：“孩子還沒有名字呢，您給取一個吧。”

陸然何瞇了瞇眼睛，保養得宜的纖長手指輕輕叩了叩窗子上的玻璃，道：“我記得古代有一種刑罰作‘梟’，是指把人的腦袋割下來，掛在木頭上，梟首示眾。就陸梟吧，又響亮又好記，包含著我對他父親的誠摯‘祝福’。”

不止好聽好記，還很諷刺呢，書心里嘆息，上卻不敢說什麼，只是留了個心眼，把給孩子取名的事，傳到了陸然何父親那里。

陸然何的父親跟古玩打了一輩子道，自持風骨，秉敦厚。聽聞此事，當眾砸了杯子，怒道：“大人的恩怨怎麼可以記在一個孩子上，陸然何自己看人的眼不濟，怨得了誰！梟，乃是不孝之鳥，含義太差，這個名字不可取，改陸驍吧。安排他們母子兩個見一面，畢竟是親，哪能一直躲著。”

自此，飽波折的孩子才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

陸驍第一次見到陸然何，是在陸氏名下的一間中式會所，隆冬時節，院子里種滿了朱砂的臘梅，襯著仿古式的宮燈，極有意蘊。

他跟在書后走進去，推門的瞬間有雪粒子掉進領里，冰得他哆嗦了一下，抬起頭就看見一個極的婦人坐在雕花小窗旁的圓桌后。淡妝，盤發，脖頸修長如天鵝，神在裊裊的茶霧之后，看不太清。

陸驍覺得冷意更重，那聲“媽媽”卡在嚨里，沒能出口。

好一會，陸然何才轉過眼睛看向他，瞳仁琉璃般好看，道：“我喜歡懂事聽話的孩子，子要安靜乖巧些，不可以任哭鬧。外語和國學都要通，我帶你出去才不會失了面。不能隨意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更不能渾臟兮兮地出現在我面前，你能做到嗎？”

陸驍剛滿八歲，有些營養不良，形瘦小。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母子二人的眼睛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都像深藍的孔雀羽，半晌，點頭道：“我會做到。”

陸然何移開視線：“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我不聽任何借口，也沒有任何理由，一旦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隨時會和你斷絕母子關系，將你送回老街的舊宅里。”

陸驍沒有告訴，老街已經被拆掉了，所謂的舊宅已經變了瓦礫。如果連也不要他，他是沒有地方可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