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開臥室門，桑梨走了進去。

把單詞本放到桌上，走臺外，徐徐熱風湧來，掛在夜空中的星月如在深海中發出淡淡白。

桑梨發了會兒呆，拿出手機打電話。

那頭接通，老人慈祥的聲音傳來：

“甜甜——”

聽到悉的聲音，思念地喊了聲外婆，對方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桑梨靠著臺欄桿，輕聲咕噥：

“沒有，想你了就給你打個電話。”

連雨珠笑：“在田裏忙了一天農活，我正吃飯呢，對了你舅舅和舅媽也在……舅舅要和你說話。”

桑梨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男人含笑的問候聲：“甜甜，你在雲淩市還好嗎？過去住得好不好啊？開始上學了吧？”

“嗯好的，最近剛開學，”桑梨溫淡回答著，“舅舅和舅媽你們還好麽？”

“我們都好，就是心裏掛念你，你在雲淩那邊吃穿用度夠嗎，缺什麽舅舅給你寄過去。”

桑梨還未回答，電話那頭就傳來舅媽桂秀媛的戲謔：“你瞧瞧你能的，那個宋家可有錢了，甜甜還缺你那三瓜倆棗？”

男人慫得聲音變小：“哎，我這不是擔心嘛……”

“人家過得好好的，你鹹吃蘿蔔淡心，要有空多盯盯凱凱的學業，自己兒子不上點心。”

“凱凱最近讀書怎麽樣？”那頭連雨珠問。

桂秀媛笑：“最近手頭總算寬裕了點，送他去補習班了，家裏甜甜那間我改書房了，凱凱在裏頭能安靜讀書了，這孩子打小聰明，要認真讀那分分鐘考上名牌大學。”

說著，笑著話鋒轉向電話另一頭的桑梨：“甜甜，你現在在雲淩那邊可得好好讀啊，將來還等著你養家呢。”

桑梨斂眸沒吭聲。

一方面嫌棄，另一方面又需要，真是諷刺。

只是有些臉皮還沒法撕破，只得客套應付幾句，末了外婆接過電話：“甜甜，你這兩天在宋阿姨家住得還習慣嗎？”

“好的，外婆你也要照顧你自己，藥要記得吃。”

連雨珠有心髒病，這是桑梨最掛心的。

“你放心，我很好，你照顧好自己就行，”連雨珠聲囑咐，“對了，我記得宋阿姨有個兒子好像和你差不多大？那孩子應該也在家吧，他怎麽樣？你也可以和人家朋友啊。”

桑梨聞言，剛才男生對警告的話再度浮現耳邊。

“他……”

桑梨了，千言萬語到邊只化為一句：“反正不太好相。”

他和做朋友，還是算了。

老人囑咐：“不管怎樣我們是客，咱住在人家裏，對人的基本禮貌要有。”

桑梨斂眉：“我知道。”

那句井水不犯河水也是心中所想，不想替宋盛蘭監視他，如今哪有心思放在其他人上。

掛掉電話，桑梨回到房間，聽到樓下傳來托的轟鳴聲。

看過去，就見鄺野騎著托從車庫出來，極速揚塵而去。

漠然收回視線，轉去寫作業。

-

夜景霓虹，車水馬龍。

DN酒吧前的車場前，停著許多托車，許多友聚集在此，攀談說笑，人聲鼎沸，路邊五十的影映照撞出火花。

過了會兒，一輛黑托駛車場。

全部人看了過去。

鄺野停好車，一幫男生立刻走了上來：

“阿野，你這新車帥啊。”

大家圍觀著：“這寶貝酷啊，Icon Sheene紀念款就是不一樣，這他媽還有親筆簽名！”

“這黑猛夠帥，”有人眼睛都看直了，“野哥，你這多錢拿下的？”

鄺野把頭盔摘了下來，從口袋裏拿出包煙，撕開包裝磕了送進裏，回想了下，淡聲言：“百來萬吧，不記得了。”

“臥槽，花這麽多錢就買一托車？！”

聶聞笑：“不然怎麽限量款，這車是賽車級的。”

他問鄺野：“不過宋姨不是不讓你玩車嗎，能給你買這麽好的？”

鄺野垂眼，“鄺明輝買的。”

“你爸？”聶聞憋不住笑，“你不是跟他最不對付了嗎，你還花他錢？”

“為什麽不花？”鄺野語調懶散，“他既然那麽賺，我當然隨便花。”

“得了，就你們家，你再敗幾輩子都敗不完，”聶聞笑著打量著車，“要飆兩圈麽？”

鄺野吐出口煙圈，啞聲開口：“不飆了，就隨便騎騎。”

“呦，這是聽話了啊，你媽不在家？”

“明天出差了。”

“那你自由了不是，周末到時候我拉幾個朋友去家裏轟趴，玩個兩天？”

鄺野斂眉點著手機，“到時候看看。”

“咋？”

男生想到樓下住的那個，眉眼微冷，吸了口煙，腮幫子進去，幾秒後吐出白霧：

“有點麻煩。”

這時有人過來打招呼：“阿野，你新車啊？”

鄺野的出現引得許多人注意，他和人聊著，轉眼就注意到對面的第一車位上停著輛車。

車上，一個頭頂紅的男生坐著，傲然看著他，旁邊站著的幾個混混也打量著鄺野，眼神不善。

鄺野著煙，和他對視著，沒偏移。

對方冷笑了聲，撚滅煙下車，隨後朝他走來——

“這不是鄺野麽，久不見啊？”

周遭聲音停下，聶聞轉頭，認出對方是阿勝。

對方在雲淩這片區很有勢力，這個車場他地盤最大，他自然也知道鄺野是個不好惹的，鄺野之前狠狠教訓過阿勝手下的人一次，所以兩方很不對付。

阿勝走到鄺野面前：“聽說你這新寶貝百來萬啊？”

他輕蔑一笑，打量著，“真假的，你家有礦啊能買得起？不會是標的，忽悠我們這幫人吧？”

阿勝旁幾人都笑了，鄺野的朋友笑懟：“阿野這車是正品，夠買好幾輛你的幻影了，嘚瑟什麽啊？”

阿勝輕嗤：“車貴沒技頂個屁用？我這車也剛改的，最近跟人比賽還沒輸過。

他看向鄺野：“正巧今晚手，敢比比麽？”

聶聞低聲音勸鄺野：“別著他的道，這人開車很瘋的。”

阿勝見鄺野沒說話，笑意更深：“怎麽，慫了？怕開這麽好的車輸了丟人啊？”

幾秒後，鄺野掀起眼皮，黑眸對上他眼：

“比什麽？”

周遭氛圍冷了下來。

阿勝勾：“直路沒意思，後面山的環山公路怎樣？從山頂下來，看誰先回到這裏。”

那邊有段專門的山路賽道，允許競速。

鄺野笑了：“行，回來時你還能看到我車尾燈，就算我輸。”

周圍發開起哄聲，大家沒想到鄺野口氣這麽大，阿勝冷笑：“既然你這麽自信那就來個賭注，如果我贏了，你車給我玩兩個月，以後見到我繞道走。”

“如果我贏呢？”

“你想怎麽樣？”

“就一個。”

鄺野睨著視線落下對面，聲音輕飄飄落地：

“把你車位給我。”

“哇哦……”

周圍人這下激了。

車場裏部分車位都是固定，代表著地位，一般人不能停，把第一車位給鄺野，也就意味著這個地方以後他是老大，這是要在衆人面前打阿勝的臉啊。

阿勝笑意漸收，這下到鄺野的朋友幾個起哄讓他別慫，阿勝攥車鑰匙，直勾勾盯著鄺野：

“行，一言為定，山頂等你。”

阿勝轉騎車離開，有幾個朋友跟上，鄺野完最後一口煙，撚滅煙頭，子坐直。

大家給鄺野打氣，聶聞卻擔憂：“你跟阿勝比幹什麽？大晚上去山路飆車，萬一出事咋辦……”

鄺野往耳朵塞上東西，而後戴好頭盔，放了顆薄荷糖進裏，只淡淡道了句：

“等回來再帶你們兜風。”

聶聞：“……”

算了，別人都踩到臉上挑釁了，這人怎可能會慫。

鄺野出發，幾個想觀比賽的朋友也跟了上去。

山臨海，不算高但是山路蜿蜒曲折，夜晚視線不清晰，加大了路線的困難程度。

鄺野到達山山頂，阿勝已經到了。

兩輛車停到起點，阿勝笑對他道：“這條路我跑過好幾遍，好心勸你一句過彎小心，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鄺野嚼著糖目視前方，沒說話。

隨著旁人一聲令下，引擎聲劃破長夜，兩輛車輛沖出起跑線，如離弦出的箭。

阿勝猛加油門，速度盤指針漸漸上移，快要破百。

先是一段將近兩百米的直線公路，隨後進曲折的山路。

阿勝往後視鏡一看，發現鄺野被甩在後頭。

就這？還百萬定制級？

阿勝笑了，子匍匐在機車上，逆著風行駛。

過了會兒，臨近半山腰的一個巨大拐彎，他剎車過彎，誰知忽而一輛托車飛快從旁邊唰得開過去——

如一道黑閃電，鄺野直接彎切線，快速超過了他，巨大轟鳴的聲浪從耳邊過，刺激得人腎上腺素飆升。

鄺野直接加大馬力，把人甩在後。

阿勝愣了下，咬著牙加速追了上去。

前面又是個拐彎，鄺野彎速度不減，傾斜的車仿佛近地面，飚出黑影。

阿勝想要追，對方卻漸漸駛出他的視野範圍。

……

一路蜿蜒而下，最後鄺野駛下山，彙主路。

當他駛進酒吧車場，大家先看到他，激歡呼：

“？？鄺野牛！”

許多人驚愕，阿勝那麽牛的人竟然輸了？！

二十秒後，阿勝的車駛進車場，幾個朋友圍了上去。

現場聲音沸騰，有男生唏噓：“某些人不是牛嗎，怎麽輸了啊？”

阿勝摘下頭盔，氣得朝鄺野罵：“你他媽瘋了，彎不剎車，玩命啊？！需要這麽拼嗎？！”

鄺野笑了，“你還不配讓我踩剎車。”

阿勝神繃不住。

有同去的朋友問：“鄺野，你開始比他慢啊，是這車起步不行？”

男生嚼著糖，輕笑：“一開始認真，是不是就太欺負人了？”

這話嘲諷拉滿，大家都起哄笑了。

比賽結果已定，鄺野看向阿勝後的一號車位：“是你喊比的，願賭服輸。”

周圍人起哄，阿勝這下說不出話，鄺野直接把車開了過去，翹尾轉向一百八，撥馬回車，停進車位，隨後囂張地前倒立，車尾離地，帶著足足的挑釁。

現場的氣氛被引了。

鄺野眼，看向臉堪比臭水的元磊：“回去好好練練，下次再玩過我這標的。”

隨後他戴上頭盔，和幾個友帶上朋友，踩著油門駛離。

轟鳴聲炸耳，幾秒就不見車尾燈了。

阿勝死死盯著鄺野駛離的方向，尷尬得握頭盔，暗罵了聲。

-

一頭是刺激驚險的轟鳴，一頭是落針可聞的安靜。

別墅二樓房間，桑梨專心寫著作業。

夜漸漸深了，房間裏只剩下時鐘的滴滴答答和筆尖在卷子上的唰唰聲。

桑梨寫完全部作業，擡頭一看已經臨近十二點了。

困意滿了腦袋，強撐著去洗了個澡才上床，沾了枕頭就睡。

一夜無夢。

第二天是周五，桑梨賴床了會兒才爬起來。

這幾天都睡得很遲，但是因為要到學校補筆記，都得早起。

洗漱完，桑梨下樓吃早餐，管家說宋盛蘭十分鐘前已經出發去機場了。

桑梨心裏憾。

早知道不賴床了，還能和宋阿姨說說話……

六點半，桑梨到達學校。

背著單詞，過了會兒喻念念和張博同來，倆人是在食堂遇見的，買了早餐一起過來。

經過這一周，桑梨和他們絡了些，發現他倆還好相。

三人聊了幾句，很快早讀開始，然而張博旁邊的位置還是空的。

喻念念疑問：“鄺野呢？”

張博：“不…不知道。”

他們以為鄺野只是遲到，沒想到早讀結束後，還是沒見他人。

下課後，也有其他班級男生過來找鄺野，後來聶聞過來，大家才知道鄺野昨晚去山路飆了車，還通宵打LOL，今早估計直接翹課了。

到了高三還能這麽任意妄為的，除了鄺野也沒誰了。

“我還有半年才能車，阿野能了？”有人問。

“對啊，他上半年就年了……”

聶聞道：“昨晚阿野說他媽今天出差了。”

“呦，這下他不是徹底自由了嗎，沒人管得了他了。”

“他媽也管不了啊，就說誰能管得了他，”有人含笑調侃，“誒，來個朋友，說不定可以。”

“得了，那也得有的能得了鄺野的眼啊，的能管他，簡直白日做夢。”

幾人都笑了。

上課鈴響，大家散去，桑梨默默將所聽到的下腦中，從書包裏拿出化學書，專注聽課。

……

一上午時間過得很快。

四節課後，大家被折磨得疲力盡，一放學就腸轆轆飛奔向食堂。

喻念念去吃麻辣燙，桑梨還是去買了快餐。

雖然宋盛蘭給了零花錢，但桑梨仍舊不敢太肆意消費，還是覺得快餐經濟實惠。

飯後，兩人走出食堂。

一走出來，熱氣撲面而來，喻念念用手扇著風，皺起眉頭：“九月份了還這麽熱，要命啊，不行了我要吃冰棒，梨梨，我們去超市買冰棒吧？”

“我不吃，陪你去吧。”

喻念念點頭笑開花，拉著去往食堂旁邊的超市。

撥開塑料門簾進去，裏頭冷風呼呼地吹下來，讓人直呼爽快。

超市裏，許多學生買著東西，還有人站在門口一邊吃綠豆冰沙一邊蹭空調。

喻念念去冰櫃挑冰棒，桑梨去買個本子。

走到後門的文區挑選著，忽而一陣說笑聲從超市後門外傳了進來，飄到耳畔：

“阿野今兒請客，冰隨便挑啊。”

“那要我吃五，狠狠坑你一筆哈哈哈。”

一陣熱風湧來。

桑梨下意識轉頭，看到不知何時到了學校的鄺野撥開門簾，走了進來。

男生一短T工裝，五冷戾，黑短寸全靠那張臉撐著，力量混著年，帥得一眼抓人。

鄺野撥弄著打火機，掀起眼皮，黑眸恰好朝看來。

桑梨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