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之后，周悅的日子跟平時沒什麼不同。

每日準時到店，晚上準時下播，知道這段時間只有自己在店，周時新下班之后都會過來，父倆在店里吃晚飯，等周悅下了播再一起高高興興回去，若是興致來了，兩人就會打包些宵夜回來，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日子過得平淡但安穩。

4月8日下午，周悅接到陳姍妮的電話，陳姍妮講，家里事沒理好，還得推遲一周才回來。

“我不在店里，你晚上不直播也沒關系，反正也沒人看，主要是安全啊。”

“知道了。姍妮姐，你家里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忙？”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繼而傳來一聲輕笑：“不用了，我理得來。先這樣了，有事聯系。”

陳姍妮這個人子耿真又熱心豪爽，甚有遲疑不決的時候，剛才停頓的那一下，讓周悅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陳姍妮不講，周悅又不好追問到底。

只暗暗在心里想，希陳姍妮家里和自己都一切安好。

放下手機清點了下庫存，周悅把需要補貨的清單發給陳姍妮，對方沒有回復。

周悅皺了皺眉，心頭有些不安，轉念又想，陳姍妮是回去理急事的，或許這會正在忙呢？

放下手機正要去忙，外頭突然傳來一道男聲：“周悅！周悅是在這里吧？”

聲音這麼大，還這麼不客氣，聽著就來者不善，而且這聲音聽著有些，應是近期聽過的，但一時沒想起來。

周悅下意識抓起手機，馬文明便出現在門口。

周悅怔了怔。

那天退群之后，就把馬文明以及那群初中同學全部拋在了腦后，只當是從來沒認識過這幫人，卻沒想到馬文明會找過來，而且是以現在這副樣子。

馬文明左打著石膏，柱著杖，腦袋上包著一層厚厚的醫用紗布，他一臉怨氣：“周悅！”

周悅大步過去：“馬文明，你——”

“都是你！”馬文明罵，“自己做這麼晦氣的工作，都不知道忌諱！還敢跟我打招呼！也不告訴我忌，害我回去就出了車禍！”

“丟你老母！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跟你做同學！”

馬文明出口臟的丑態，實在令周悅無法跟初中時那個斯文有禮的班長形象聯系在一起。

旁邊不店主聽到靜都過來看熱鬧。

有人圍觀，馬文明便罵得更起勁了，從周悅的職業罵到周悅的家庭，足足罵了十分鐘，他才說出今天過來的目的。

“周悅，是你害得我傷院的，我的醫療費和后續的營養費還有誤工費，你統統得負責！”

周悅從馬文明開始罵周時新，就有火了，但因為不擅長與人對罵，便打算一會跟他講道理。

這會聽到馬文明這離譜的要求，便知道自己想要跟他講道理的想法有多天真！

周悅冷冷道：“出醫療費營養費和誤工費怎麼夠？不如我連你葬禮的錢都出了吧！”

馬文明沒想到會這麼毒，一時愣住了。

他媽媽突然從他后躥出來，拿著手里的東西，跳起來就往周悅頭上砸。

“周悅！你害我兒子出車禍傷還不夠，還要咒他死？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惡毒？！”馬媽媽邊罵邊打。

周悅抓住對方手臂，這才看清砸到自己頭上的是什麼東西。

幸好是馬文明的病歷，要是換別的東西，這腦袋只怕早開花了。

周悅手勁大，馬媽媽了幾下沒能把手出來，干脆一屁坐地上：“行，要幫我兒子出葬禮的錢是吧，兒子，我們今天就死在這！”

周悅從未見過如此厚無恥之徒，一下子也傻眼了，好半天才道：“那我現在通知殯儀館？”

馬媽媽一愣。

馬文明怒：“周悅！我媽快六十歲了，上還有病，你真想把氣死嗎？我沒想到你現在竟然變這樣了！是不是跟死人接多了，連人都不會做了？”

“馬文明！你再鬧我就報警了！”

“你報！最好把電視臺的記者也來！讓大家看看你毒的臉！”馬文明掏手機，準備要錄視頻。

周悅氣得眼都紅了，攥雙手，一字一句：“馬文明，你是不是非要賴在這？”

“你給錢，我就走！”

旁邊棺材鋪的芳姨平時跟陳姍妮關系不錯，這會過來跟周悅耳語了幾句。

周悅把火氣下去，試著聽陳姐的建議，用馬文明母子的思維與他協商。

“馬文明，這里是殯葬一條街，整個梧州除了殯儀館，煞氣最重的地方就是這里了，你要是真想死，那你就繼續賴在這吧。”

馬文明母子頓時急了，馬媽媽一躍而起，扶著馬文明快速往外退。

馬媽媽連退邊：“完了完了，我在這里待了這麼久，我要死了，我死定了！周悅，我跟你沒完！”

周悅初時覺得他們訛錢的樣子可惡，這時又覺得他們可笑。

兩個貪心的無膽匪類，自己剛才若真的跟他們跳腳對罵，那就更可笑了。

馬文明母子走后，周悅向芳姨道謝。

芳姨安了幾句便話鋒一轉：“小周啊，我們這一行是有口忌的，你以后注意一下，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你再怎麼生氣，也不要隨便拿話咒人家。”

周悅想說自己不是咒，而是做為一個正在被辱罵的普通人的本能反應，但是看芳姨語重心長的模樣，還是把話咽了下去，重重點了下頭。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一行有一行的忌，懂，可越是懂，就越是不解。

理解別人的忌諱，那別人是不是也得尊重的工作？

難道就因為從事的是殯葬行業，就連普通人的緒都不能正常發泄了嗎？

周時新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周悅讓它響了一會，勉強收拾好緒了才回撥過去：“爸，你今天提前下班了嗎？”

電話那邊的周時新聲音洪亮：“小悅，我今晚要直落到八點，下班之后還要開班組會議，趕不及來接你，你跟你老板說一聲，今晚就別直播了，一個人不好做飯，你就在外頭買點好的吃，你爸剛發工資，有錢！”

周悅正要應聲，聽到電話那頭有人喊周時新，周時新應了對方一句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此時已是下午五點，太正好西照到店里。

這時有兩個客人上門，一個還哭著，一人沒哭，但是一臉悲戚，周悅提起神，替對方挑選了得的壽服。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思考。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生固然歡欣，但死，就那麼難以提及嗎？

離直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周悅打算提前開播。

正好陳姍妮這時回微信，跟對方說了一聲便提前開播了。

馬文明母子帶來的鬧劇并沒有影響直播的狀態與節奏，但是直播結束后，周悅習慣地查看有無留言時，卻被一串留言擊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