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大人素青竹。
隋棠有一搭沒一搭聽著,“他喝什麼茶?”
崔芳回話,“司空大人多喝廬山云霧。”
“沏一壺來。”
崔芳言又止,到底還是應下了。
水沸茶開,送來時已經半個時辰過去。隋棠重新來到門前,守衛不曾換班,依舊是方才那批人。
“政事堂論政,總要歇息,把這茶給司空大人送去。”隋棠溫聲道。
守衛第二次攔下,“回稟殿下,堂中設有茶歇,無需外頭送。”
秋風起,隋棠覆眼的白綾邊緣微微涌。頃,頷首回去廊下。
政事堂門前重回平靜,玄甲衛兵如松立,巋然不。
隋棠將那茶倒來自飲。
沒有喝過廬山云霧,只當同大多數茶一般都是小口輕輟慢品。于是便抿來一小口,頓覺香氣撲鼻,花果香清冽饒舌。似置雨后空谷中,葉沾,花裹珠,野果飽滿芬芳,散發出讓人采擷的又潤的氣息。
隋棠正要贊這茶妙絕,忽舌尖上淡淡苦彌漫,還未待回神,濃郁的苦味已經充斥整個口腔。累秀眉擰,恨不得將未吞下的余茶皆吐出來。偏周皆是奴仆,只得掩口咽下。
崔芳見驟生不適,趕忙近伺候。
“水,水……”
崔芳聞言,立時斟茶與。
“殿下慢些。”
隋棠接過,聞到悉的香味,頓時擱下了茶盞,嘆聲而笑。
是想喝清水漱口驅苦,崔芳理解錯了。
“殿下,怎麼了?”崔芳眼見茶水灑出大半,恐隋棠袖不慎沾,以目示意婢子趕收拾,自己正預備再奉一盞。
“無事,擱著吧。”隋棠嫌棄地瞥過頭去。
別的茶都是苦后回甘,先苦后甜,這莫名其妙的茶!
怎會有人喝的?
政事堂中諸將論軍務,已至尾稍。藺稷站在窗前沉思,廊下人與景便這般映眼眸,一覽無余。
“今日還有幾事務?”他眺喜怒形于的公主,口問道。
“還有一項,事關納賢令。”
回話的是尚書令姜灝,其人出生襄大族,世代皆為齊臣,乃襄世家之首領。今歲剛過不,玉面星眸,神姿秀骨。因執掌尚書臺,任尚書令一職,為世人敬稱“姜令君”。而當日遷天子于之策,便是他向藺稷提出的。
“司空仲春時節發出的納賢令,于六月結束時,各推舉而來的賢者共四十四人。其中十八人乃刺客已經清除,剩余二十六人中,有以下二十二人下已經錄用,擬用于九卿各部。”姜灝從長案撿起一冊卷宗,繼續道,“剩得四人,乃大才者,只是德行,還需考究,需得司空面見定奪。這會人都在外頭候著,尤其是汝南錢斌乃本次才學頭等者,司空可要見見?”
“擬用者直接上任即可,這等事令君安排,我放心。”藺稷轉過來沒接卷宗,只握了握姜灝肩膀,“至于剩余四人,這廂我才回來,有些累了。令君另選時辰,我們一起看看。”
“今日就到這,除執金吾外,散了吧。”
諸人拱手離去,藺稷示意藺黍候他片刻,自己徑直拐去到東廊下。
“殿下尋臣有事?”藺稷掃過石桌上的茶水,斟了一杯。
“司空大人分明說,孤有事尋崔掌事便可。但孤才有所需,便是行不通的。孤是有事,就不知司空大人所言到底算不算數!”隋棠前后等了大近一個時辰,心中多有惱怒。
藺稷輕嗅香茗,抬眸看一張俏生生的面龐,“是臣的不是,離開長澤堂后未及時給他們指令。這廂又讓殿下遭了阻攔。”
他揚手喚來政事堂的長史,“今個政事堂是何人守衛?殿下也敢攔!”
“不與他們相干,他們奉命行事,你不必罰他們,”隋棠站起來,懊
惱自己生怒卻連累旁人,話語逐漸低去,“孤也不是什麼急事。”
“誰說臣要罰他們了?”藺稷飲了口茶,笑道,“他們軍旅出,堅守軍紀,不畏強權,理該褒獎。臣都說了,這廂累殿下久等,全是臣的過錯。縱是要罰,也該罰臣。”
隋棠一時啞言,覺得他的話又對又膈應,但又不知何膈應自己。僵了一會,也懶得糾結,只開口道,“孤想回宮看母后。”
藺稷頷首,“臣尚有俗務在,這會無法陪伴殿下,讓崔芳護殿下前往,如何?”
隋棠沒想到藺稷這麼爽快,頓時笑意朗然,“自然好。”
藺稷擱下茶盞,側來到隋棠邊上,抬起了一只手。
這日他穿一廣袖領三重袍,臂膀抬起,袖擺便整齊垂落,在風中靜靜擺。隋棠才抬步頃,手便到他袖擺。
潔綿的料,舒展有力的臂膀,明明累晃了一下,卻瞬間扶穩了。若不曾眼盲,便能看到是一個半圈懷的姿勢,寬闊安全。
然這會,藺稷只是隔帛握上隋棠手腕,恭敬道,“臣給殿下引路。”
*
府門外,青年目送馬車遠去,直到車拐彎不見蹤影,方回來政事堂。
“阿兄留我何事?我且趕著去鸛流湖。”藺黍撥玩沙盤圖上的旗幟,彈指將一枚代表衛泰的白旗幟推到,“我聞鸛流湖,我軍略占上風,這會當趁熱打鐵,您怎會挑這個時辰回來?”
藺黍今早聞藺稷回府,初時只當城防錯報,直待早膳時得主簿傳話來政事堂論政,方確定他回來了。
然如他所言,藺稷同衛泰爭奪鸛流湖正白日化階段。鸛流湖是南伐的必經之路,若是奪下此地,除了可以打通要塞,更是可以將這作為日后南伐的后勤糧草儲備地。
大齊十三州,以金江劃分南北,北有九州,南存四州。自肅帝三年烽火戲諸侯放權宦后,大小諸侯紛紛圈地為王,至今已經分裂近六十年。
藺氏原算不得世家豪族,乃這販馬的一商賈之家。
三十年前尚是肅帝年間,牧霍嵩不甘中貴人連番索取稅收,憐憫百姓艱辛,遂舉兵而起,自立為東都王。藺稷之父藺雍敬仰其為民之心,獻馬匹金箔追隨之。商賈人家本為世俗所鄙,然世之中,藺氏所擁有的漫天錢財、廣的各路江湖英豪,便都了無上財富。如此藺雍為霍嵩座上賓,領校尉職。藺雍其人聰慧果敢,義薄云天,跟隨霍嵩不到三年,便習得兵法,參與作戰,深得軍心。后領兵平定宦之,救駕于長安,一戰名。霍嵩去世后,藺雍順理章接手其部隊,取“東都王”之“東”字,百姓糧食基之“谷”字,更十二萬軍隊為“東谷軍”,自稱一方諸侯。同年肅帝崩,太師范洪擁立梁王為帝,便是先皇厲帝。
先皇厲帝十五年,太師范洪政。十三路諸侯京勤王,藺雍擊殺范洪,掛其頭顱于長安朱雀大街,當屬首功。慶賀之際,大意輕心,為隨而來的冀州牧衛泰伏擊暗殺,與其長子殞命于長安。
東谷軍全龍無首,與衛泰戰于長安城郊,落下風。各路諸侯作壁上觀,天子更預備收漁翁之利,衛泰則滿懷信心吞全軍,諸侯之首。
事態發展至此,誰也未曾料到,一直于涼州養馬寂寂無聲的藺雍次子藺稷攜暗子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千里之路五日即達。
藺氏父子死于用兵驕態,轉眼衛泰亦是此狀,自負太甚,箭回己。四十又五經百戰的老將竟不敵十五年郎,倉皇敗回冀州。至此,藺稷領父親州牧一職,統攝東谷軍坐鎮長安,為十三路諸侯中最年輕的首領。五年后,歷帝崩,藺稷扶十歲太子隋霖上位。又五年過去,到如今,西北道五州已盡在其囊中。
如今所剩之諸侯,唯有領攝東北道四州的衛泰,還有便是金江以南的四州四路諸侯。
本因金江天塹,理當先一統北地九州,如此可無后顧之憂。只是藺稷搶先一步脅控天子來,衛泰知曉自己落了下風又不甘心只周旋于東北道,遂兵行險招奪夾在東西兩道的鸛流湖以作后用。這才引得藺稷出兵戰。
如此看,藺稷這會從鸛流湖戰場歸來,自是不妥。
“您不會傷勢嚴重了吧?”藺黍起就要扯兄長襟查驗,“半月前信上說,你領隊突襲,了箭傷,高燒不止昏迷數日,難不傷得厲害回來修養的?”
“傷在何?容我看看,我去喚醫。”
“回來!一點皮外傷,無妨。”藺稷理正衫,過尚未痊愈的左臂,神思有些恍惚,片刻方道,“那我們雖占上風,但也沒討到多便宜。衛泰糧草就要斷絕,我亦了傷,僵持無意,遂暫且收兵。其實你不去也無妨!”
“那不行,我且去盯著,待衛泰撤出鸛流湖方可安心。”藺黍轉回話頭道,“阿兄留我可是為了婚儀當日的事?”
“對,大婚那日……”藺稷莫名頓口,有些頹敗地靠在榻椅上,疲憊地著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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