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蕭清澤,這山河霸業我輸了,可是你又贏了什麼?”
“便是一個人,我知全部經歷,完整一生。你呢,除了那帶著謊言的三年,你不知過去,不知后來。”
“或許是上了你,愿意為你生下孩子。”
“可你知何時的,何時起的念,何時死的心,何時棄的希?”
“你知生于何?家在何方?雙親何人?在被我收為暗子前,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看你這般模樣,是想知的。但無法知,也不會再有機會知。”
“如此,下個回里,自還是我先遇見。只想這一點,我便覺得我不算輸的太厲害。你,也沒有贏多。”
隔世話語襲上心頭,慢慢燒紅男人的眼睛。
“殿下……”蘇合見他晃神,遂將藥盞推了推。
蕭晏默聲接過,卻是將掌中碗盞越越,須臾碗壁現出一道裂,濺出的藥灑了他一手。
“勞你、再熬一盞吧。”蕭晏回神,眉眼落寞枯寂,話語又低又沉。
第6章 、輾轉
蘇合正唉聲嘆氣煎著藥,一襲影投下來。甫一抬頭,秦王殿下一張冠玉面龐帶著兩分笑意投過來,連帶著手中一段烏黑的草藥須落釜中。
“何?作甚?”蘇合大驚,只手要挑出來。
“我乏得很,想多睡會。”蕭晏攔住他臂膀,笑得虛弱又討好。
蘇合瞧他神,回頭看多出的那味藥。
乃川烏,主麻沸,止痛,有安神之效。只是量多催夢、致幻。
蘇合扶額,自給這人治愈了那頑疾,每年到這日前后,便可勁地折騰。
“他日若師門清理門戶,還請秦王殿下作證,在下這廂完全是被權貴脅迫,不由己。”
“本王在,沒人敢你。”
用藥歇下,蕭晏醒來時,已是第三日傍晚時分。
他在冰棺前站了半晌,出來合了室的石門。然后啟機關,打開室正門,迎著夕余暉瞧了會。
影偏轉,投下他一抹狹長的影子。
孤影橫斜。
他垂眸看著,時有一刻仿佛是靜止的。
漫天霞灑室,靠在外廳座上打盹的蘇合蹙眉睜開雙眼,辨清門口人影,又側目看了眼滴。
“我當殿下要到明日百花宴方醒,不想能早一日醒來。”
“沒有夢。”蕭晏低聲道。
蘇合知他所指何人,只著那扇已經關閉的室石門,無聲嘆了口氣。
“亡人好夢,多半是對人世尚有執念。然殿下所求,乃生者夢,難免貪心。”
蕭晏聞言,未再言語。只合了合眼,轉行至案前,問,“卷宗呢?”
“嗯?”蘇合還來不及從他傷春悲秋的兒懷中回神,便見眼前人已復了清明相。
“卷……那里!”蘇合倒回座上,抬了抬頭,指向一側的香楠博古架。
“抱上,送來本王書房!”
方外的神醫看著堆起如小山般的卷宗,無語天。
這偌大的秦王府是養不起侍者了,逮著他一只羊死命薅。
*
“本王從前院喚人取卷宗,再送來這書房,來回不費時辰?”蕭晏批閱著近一月累積起來的卷宗,頭也未抬,只挑眉道,“你配劑藥都不利索,賣個力氣總能吧。”
蘇合拎蓋拂盞,一口茶未咽進口去,整個氣笑了。
就這幅德行,伊人不夢,實在太合理了。
晚膳亦是在這書房用的,實乃秦王殿下多日未理事,兵部送來要求決策蓋章的事宜太多。
蕭晏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待晚膳畢,已經理出此間幾樁最為重要的事宜。對事點人,半個時辰后,左右侍郎、三司郎中、員外郎共八人,齊聚秦王府中。
兩年一度的武舉科考,城防六品武的任職,衛軍該年度春秋季新伍士兵的集訓,以及邊地要求兵的調新,這四事議下,已是月上中天。
蕭晏了眉心,吩咐上宵夜。
儼然,這加議會還沒完。
諸人暗里眼風互相掃過,不約而同推了推右侍郎。
兵部右侍郎楊素懷,是蕭晏的表舅父,即便這兵部七員都是蕭晏一手提拔,皆為親信。但沾親帶故總是更好說話些。
楊素懷拱手道,“殿下,夜已深,不若明日府衙再議。”
“怎麼,難得召你們加時上值,這便有意見了?讓主簿倍算上工時,本王私庫補你們。”
“殿下說笑了,臣等不是這個意思。”楊素懷被噎了回,只得干笑道,“實乃臣等瞧著殿下神稍好些,還請殿下好生保養,這公務是干不完。”
頓了頓,飽經風霜的面容笑意盛了些,又道,“明日殿下有百花宴,更需養著神。”
蕭晏年封王,十歲起勤政殿聽政事,十四立明堂,十六視察涼州,后兵部正式仕,去歲未及弱冠,便已是正三品尚書位,為六部最年輕的尚書。
長著眼睛的都能看出天子子之心,栽培之意。
且兵部四年來,秦王殿下兩度執掌武舉科考,擇人或軍衛隊,或京畿城防,或調往邊地歷練,品階雖都不高,但皆任職地恰到好,皆有用武之地。
昌平二十五年,西北線上回紇犯境,時值當地大旱。更是由秦王殿下直接從世家征糧,督軍押送糧草,解決了英武軍后顧之憂,打退回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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